第178章 紅衣送行

  「錢姑娘。」管家微微頷首，臉色的笑意愈發尷尬。

  錢芊芊垂眸淺笑，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在將軍府時她就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蕭墨寒還真派人來查了。

  「老闆，給我來一屜包子，給這位客人。」

  錢芊芊紅唇輕揚，眉眼彎彎，說著便抬手指了指管家，隨即將十文錢擱置在了桌案上。

  「好嘞，您請稍候片刻。」

  這對賣包子的中年夫婦也是伶俐之人，沒多磨蹭，轉身便裝起了包子。

  管家低著頭，侯在一旁，進退兩難，他原本就不是來吃包子的，但又不能在錢芊芊面前直言來意，一時間，臉上的神情可謂精彩。

  「爹，娘，我回來了，我餓了，要吃包子。」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的孩童從前方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約莫七八歲的模樣，湛藍長衫，頭戴禮帽，手裡還捧著書卷，一看就是剛下學堂的，跑到那對中年夫婦跟前直咽口水。

  管家錯愕一瞬，那對中年夫婦也擠出了一抹笑，將手裡裝好的包子塞給了管家。

  「這家的包子可是城中一絕，帶回去給將軍嘗嘗，但你可得記住了，不能讓他吃飽，一來對腸胃不好，二來他若是吃飽了，便該多管閒事了。」

  錢芊芊給管家使了個眼色，唇邊的笑意愈演愈烈，眼眸清亮，仿佛呈著一灣山泉。

  「是。」管家輕應道，雖然面上恭敬有禮，但心裡卻在想著，眼前這小妮子不僅膽識過人，還如此牙尖嘴利，當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都是明白人，管家聽得出錢芊芊話里的意思，普天之下，能嘲諷蕭墨寒吃飽沒事幹的，也就只有錢芊芊一人了。

  如此一來，那剩下的什麼守衛，車夫，掌柜，便不必再費心去查了，都不過是錢芊芊拿來搪塞蕭墨寒的藉口。

  蕭墨寒明日就要啟程出征了，錢芊芊雖然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心裡還是難免擔憂與不舍。

  她時常提醒自己，要跟蕭墨寒斷乾淨，可這兩年裡的溫存糾纏，又豈能輕而易舉地斬斷？

  回到成衣鋪，錢芊芊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手裡摩挲著蕭墨寒送她蕭姓毛筆，貝齒輕咬下唇，就像丟了魂一般。

  「咳咳……」

  突然，錢芊芊身後響起幾聲低沉的咳嗽，她猛然回頭，只見穆天悅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錢芊芊陡然回神，下意識地將毛筆藏於袖口，卻還是被穆天悅瞧得一清二楚。

  「他送的？」穆天悅輕掀薄唇，語調輕緩，雖未言明，但誰都聽得出他的意思。

  「嗯。」錢芊芊點了點頭。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他送了你這個，你也自當回禮才是。」

  穆天悅揚起頭，雙手背在身後，一身月白長袍，顯得他清雋儒雅，只是眼底總透著一股生意人的精明。

  「回禮？」

  錢芊芊有些驚訝，從包子鋪回來，她心裡就一直亂極了，完全找不到半點頭緒，竟也沒想到這一層。

  「這平日裡你機靈過人，怎麼現在倒痴傻起來了？將軍出征，路途遙遠，山水重重，大部分時候都只能吃隨身帶的乾糧，你廚藝過人，若是能給將軍備些吃食，也不枉將軍送你如此厚禮。」

  穆天悅隨即點撥道，剛才他只需一眼，便瞧出了那隻毛筆價值不菲，所以以此理由，定能說動錢芊芊。

  「這，合適嗎？」

  錢芊芊還有些猶豫，平日裡她都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只有到了蕭墨寒名下，才會變得如此瞻前顧後。

  「有何不合適？你跟將軍好歹也還算朋友吧，將軍出征，必定九死一生，作為朋友，備些吃食去送行，有何不妥？」

  穆天悅說得很是篤定，讓錢芊芊虛浮的心也安定了許多，穆天悅說得不錯，作為朋友，蕭墨寒出征，她確實得表示表示。

  錢芊芊徑直回了家，從柜子里取出了一袋前不久晾曬好的茶葉，這茶葉從採摘到晾曬，皆是她親自動手，原本想過幾日拿到成衣鋪去招待貴客，現在倒是便宜蕭墨寒了。

  只是光有這些茶葉還不夠，趁著弟妹都出去了，家中無人，錢芊芊進入了空間，從裡頭取出了不少糧食和肉，還被小九呲瞪了好一會兒。

  錢芊芊將那些肉都製成了肉乾，又親自到院子裡採摘了不少新鮮的野花，將野花和著麵粉和蜂蜜製成糕點。

  如此一來，這糕點裡既有蜂蜜的甘甜，又有野花的清香，甜而不膩，又容易保存，最適合長途跋涉之人充飢。

  「什麼味道，好香啊！」

  錢芬和錢宣從外頭回來，才剛走到家門口，就被廚房裡的香味吸引了。

  「大姐，你在做什麼好吃的？讓我們也嘗嘗吧。」

  錢宣年紀小，一聞到飯食的味道肚子就咕咕直叫，砸了砸嘴，不停地咽著口水，眸子裡透著精光。

  「蕭將軍要出征了，這些都是送去給他的，你們幾個貪吃鬼可別惦記。」

  錢芊芊轉過頭，身上還圍著圍裙，粗布麻衣，一身煙火氣，手裡將肉乾相繼放入袋中，額頭上都冒出了一層汗珠。

  「大姐對將軍可真好。」錢宣撅著嘴，小聲嘟囔了一句，目光也暗淡了幾分。

  「將軍出征，意在平定邊陲，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我等身為平民百姓，不能上陣殺敵，只能藉此來盡一份心。」

  錢芊芊眉目清秀，說得頭頭是道，只是她自己心裡清楚，即便嘴上說得再天公地道，驅使她給蕭墨寒盡心的，還是她對蕭墨寒的牽掛。

  「大姐放心，等會兒小輝回來，我們一定會看住他，不讓他動這些東西。」

  錢芬畢竟年長些，也頗為懂事，向來不給錢芊芊惹麻煩，這回錢芊芊如此說道，她便也很是上心。

  「那便再好不過了。」

  錢芊芊抿唇淺笑，眸子裡泛起絲絲柔光，佝僂著身子，一舉一動都十分認真仔細，生怕有半點兒紕漏，倒真像個要送丈夫出遠門的農婦。

  一直忙到半夜，錢芊芊伸了個懶腰，弟妹還有錢母都已歇下，經過了一場牢獄之災，錢母對錢芊芊頗有芥蒂，平日裡就算在家，也不給錢芊芊一個笑臉。

  但錢芊芊卻不以為然，錢母心思單純，又軟弱，她時常要在外頭做生意，若不給錢母一個教訓，錢母趁她不在又把家賣了，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為了能讓弟妹睡得安穩，平安長大，錢母若不明白，非要恨她，那就恨好了，反正母女終歸是母女，生不出多大的深仇大恨來。

  錢芊芊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透過半掩的木窗，她望見了天邊的那輪弦月，沉沉夜幕之下月光清冷，弦月彎曲乾瘦，瞧著一點兒都不吉利。

  其實這一夜，輾轉難眠之人並非錢芊芊一個，將軍府里，蕭墨寒站在窗前，雙手背在身後，與錢芊芊眺望同一輪明月。

  他明日就要出征了，將軍府上下忙了幾日，早已替他準備好了行裝，這一去，沒個一年半載怕是回不來，這城中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唯有錢芊芊，讓他放心不下，牽腸掛肚。

  「不知明早啟程，她回不回來。」

  蕭墨寒在心裡默問，片刻之後又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她那般沒心沒肺，怕是連我啟程的時辰都不知道吧。」

  天邊剛剛泛白，村裡的雞才只叫了一聲，錢芊芊就已經起床了，簡單的梳洗過後，她想換身衣裳，從柜子里取出一件鵝黃裙襦，正要換上之時，突然想起曾經蕭墨寒說過的話。

  蕭墨寒曾說她穿白衣好看，可今日是蕭墨寒出征之日，她若著白衣相送，未免太喪氣了些，實在不吉利。

  所以錢芊芊猶豫再三，還是挑了一件大紅衣裙，紅色喜慶，象徵著凱旋而歸，蕭墨寒是蕭國大將軍，她如今是蕭國子民，理應盼著蕭墨寒得勝。

  換上衣裙，錢芊芊又往臉上抹了些脂粉，遮住了眼下因昨夜失眠而生出的烏青，一張小臉巴掌大，圓眼朱唇，越發顯得俏麗靈動。

  打扮好了，錢芊芊便帶上昨日準備的東西，徑直出了門。

  眼下天色還早，弟妹，還有錢母都尚在睡夢中，整個鎮子裡也見不著什麼人影，只有流落街頭的野狗朝著一晃而過的緋紅麗影吠叫。

  錢芊芊走到成衣鋪門口，沒想到穆天悅已經在此候著了，瞧著錢芊芊的打扮，穆天悅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微妙的笑。

  「果真是女為悅己者容，平日裡見你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跟男子一般，沒想到這換了身衣裳，又塗脂抹粉，還真是個美嬌娘，將軍見了，定會念念不忘。」

  「你少貧嘴了，將軍此次出征，是為了蕭國安定，我一身紅衣，也是為蕭國添喜，並非故意做給誰看。」

  錢芊芊揚起頭，清亮的眸子裡儘是倔強，面容雖然俏麗，但總透著股子潑辣勁兒，仿佛在告訴所有人：她不好惹。

  「隨你怎麼說，但我可得提醒你，嘴能騙人，但心卻是連自己都騙不了的。」

  穆天悅輕笑一聲，仿佛看穿了錢芊芊，那般探究的眼神，讓錢芊芊渾身不適，只想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