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錢母變

  腳踝處隱隱作痛，穆天悅一改風度翩翩的模樣，齜牙咧嘴的倒吸了口氣，啪的坐到椅子上。

  一股冷意襲來，穆天悅搓搓胳膊。

  他尋著寒流的方向看去，原來是寒風從窗縫中吹進來，初春時節的寒意偶爾也猛烈，刀片子似的刮在人身上，生疼。

  窗紙被風拍打得呼呼作響，穆天悅起身把窗戶關上，一邊說道：「沒能及時過來是我的不是，你要我怎麼賠禮道歉都行，就是別陰陽怪氣的和我講話，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錢家村購田種地不是錢芊芊一個人的事，所以當初兩人就商量好了「同甘共苦共進退」，結果穆天悅答應得挺好，臨到頭卻把事都交給她一個人打理。

  錢芊芊沒好氣的橫了眼，但因為太過了解穆天悅並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會爽約定有他的隱情，連怪罪也怪罪不起來。

  罷了罷了，她氣量大，宰相肚裡能撐船。

  一揮手，錢芊芊豪氣道：「穆老闆言而無信，當甩手掌柜，但我不能小肚雞腸，走吧，帶你去嘗嘗我火鍋店新研製出的口味。」

  穆天悅順驢下坡，從善如流的朝門外走去：「哦？還出新口味了，那一定要去嘗嘗。」

  「穆老闆喜歡吃酸的嗎？」錢芊芊問道。

  穆天悅眉頭一皺，看起來對酸的食物避之不及，他擺擺手道：「不行，年紀大了，牙齒不好，吃不了酸的。」

  錢芊芊聞言一笑，笑得若有所思。

  幾人正要出門，錢母端著一盆糯米過來，她本打算今日做個糯米蒸肉，但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錢母把半盆糯米被放在水缸上，雙手在藏青色的圍腰上按了按，目光將幾人都打量了個遍，問道：「怎麼剛回來又要走？」

  幾人齊齊看向錢芊芊，錢芊芊如實回答：「穆老闆想嘗嘗火鍋店裡的酸湯火鍋，娘我帶他去嘗嘗，就不回來吃飯了。」

  錢母低頭開始解圍腰：「那大家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好久沒吃到酸湯火鍋了。」

  一直在旁的錢芬倏地瞪大了眼睛。

  錢母此話有假，自打火鍋店推出酸湯火鍋以後，不僅在鎮上大受歡迎，也成了錢母的心頭好，三五不時就要去吃一頓。

  不說遠的，就在昨晚火鍋店還招呼了錢母呢。

  但借錢芬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戳破錢母，不僅不敢，還在錢母的眼神示意下，湊上前道：「我們一家子也好久沒在一起吃頓飯了，大姐……」

  錢芊芊哭笑不得：「那就把堯哥兒和小輝叫上，我們一起去。」

  一家人浩浩蕩蕩到了火鍋店裡，這陣仗把通伯都嚇了一跳，今天這一家子真是一個沒落下，就連在守著醬菜鋪子的錢宣都關了鋪子一起來了。

  不僅一家人沒落下，還多了兩位公子，其中一位是他眼熟的穆老闆，另外一位就眼生了。

  通伯放下算盤迎上去：「這是來一桌。」

  通伯大概看了看，不算堯哥兒也有七人，擠一擠也能坐下。

  因著是早上，店裡人還不多，錢芊芊掃視一圈，與通伯想的不一樣：「來兩桌吧，大伙兒都想嘗嘗新出的酸湯火鍋。」

  通伯又問：「那全上酸湯的？」

  「使不得！」穆天悅牙齒咬緊打顫，見眾人都怪異看著他，扯了扯嘴笑著打圓場：」你們這不是鴛鴦鍋嗎？那我們這桌一份酸湯，一份清湯吧，也嘗嘗其它味道。」

  看來穆天悅是真吃不了酸，錢芊芊露出惋惜的神態：「就按穆老闆說的上吧。」

  穆天悅鬆了口氣，通伯也鬆了口氣，眾口難調，人越多越是不好招待。

  誰料錢母突然道：「這世道掙錢不容易，就算是自家的店子，不應該胡亂揮霍，我看還是上一桌就好，這位置也寬敞，大家擠擠就成了。」

  也不管其他人什麼神情，錢母抱著堯哥兒徑直朝空位上走過去，等她坐定後，見眾人還在那站著一動不動的，面上浮出自嘲：「你們要是嫌棄我娘倆，那就另外找位置坐下吧，我也不勉強你們，免得成了個惡人。」

  「娘，您想哪兒去了。」錢芊芊略微有些尷尬，錢母平時雖然擠兌她，但鮮少在外人面前不給她面子，今日不知是哪兒刺激到錢母了，錢母脾氣大得不得了。

  錢芊芊與錢母對，錢母一張臉繃得緊緊的，一點沒有好好商量的意思，錢芊芊抿抿嘴，各退一步道：「既然要坐在一起，那就兩張桌子拼在一起，還是上兩份菜，自家的店，咱們不缺這點錢。」

  「隨你。」錢母看了眼錢芊芊，低頭拍著錢堯的後背道：「堯哥兒真乖，不哭不鬧的，還是娘的堯哥兒乖啊。」

  菜上齊，桌上的氛圍詭異。

  穆天悅上一次認識錢母，只覺得是位熱情不愛生是非的，但今日一見，倒是有了新的印象。

  他擔心錢芊芊覺得尷尬，主動緩和氣氛：「錢夫人平日裡可是愛刺繡？」

  錢母待穆天悅還算和氣：「算是喜歡吧，但現在要照顧這一大家子，也沒什麼時間去刺繡。」

  說著，她往清湯鍋里倒進一碗飯，這一動作，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穆天悅也看呆了，錢芊芊更是眉頭狠狠一皺。

  穆天悅察覺到錢芊芊的神情，立馬接道：「我名下有幾個不錯的繡紡，錢夫人平日裡繡好的物什，若是閒置了，也可以賣給我們繡紡。」

  錢母一聽放下筷子來了興趣。

  「哦？那一個荷包能賣多少銀子？」

  「用上好的布料，上好的絲線，再加上乘的女紅，能賣上一兩銀子。」

  穆天悅的繡紡賺的是有錢人的錢，所以價格高、數量少，但因為上好的品質以及被富人家所喜愛，在連州城已經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徵，常常是供不應求。

  錢母不知道這些，只知道一個荷包居然能賣一兩銀子，簡直聞所未聞。

  原來掙錢這麼容易？

  錢母眼睛發亮，但頗為不安：「那你看我這手藝行嗎？要是被人嫌棄了，還不得壞了你的招牌？」

  從穆天悅開腔說起這事就提心弔膽的錢芊芊，倏地鬆了口氣，夾了片菜葉子放進碗裡：「娘您照顧一家人也辛苦，既然有顧慮，不如就算了。」

  錢母臉色驀地一變，懷中的錢堯感覺到娘的情緒變化，張了張嘴，突然嚎啕大哭出聲。

  錢堯哭得面色漲紅，錢母瞪了眼錢芊芊，細聲哄了好一會兒才把錢堯哄得睡著了。

  「把你弟抱進去。」錢母把人小心交給錢芬，錢芬抱過錢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不作聲的離開。

  「你這是瞧不起你娘？覺得我就是吃你白飯的？做甚事也不行？好不容易有拿得出手的手藝，你也要昧著良心給我斷了財路？」

  這下不止錢母臉黑了，錢芊芊胸腔里怒火騰升，一雙眼無法抑制的睜大，不敢置信錢母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氣氛陡然凝固，錢芊芊氣得胸腔一鼓一鼓，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和錢母來一次天雷勾地火的大吵。

  穆天悅見狀，朝錢芊芊使了個安撫的眼色，：「錢夫人放心，我見過您繡的荷包，做工精緻、花樣新穎，在技藝上是沒得說，只要您想，您的荷包我可以以三百文一個的價錢付給您。」

  錢芊芊頓時不氣了，暗自翻了個白眼，得了，擔心什麼來什麼。

  本意想打消錢母的不悅的穆天悅，沒有等來錢母的笑臉，反而是等來一句硬聲冷氣的質問。

  「不是一兩銀子一個嗎？為甚給我就只付三百文銀子？」

  這一問，把穆天悅問懵了。

  按理來說，一個普通的荷包的價錢在十文到三十文之間，就按三十文來算，那三百文也是十倍的價錢，錢母怎麼還會不滿意？

  他愣了一會兒，心思靈巧，很快就想到了問題所在。

  他溫和一笑，向錢母解釋道：「一兩銀子是賣給客人的價錢，但一個荷包我們購買布料絲線就需要兩百文，再加上每月鋪子的租錢，以及給掌柜的和小廝開工錢，零零總總的加起來，便只能給您三百文。」

  錢母並未打消疑惑，而是心裡擺起算盤，算起這筆帳來。

  布料錢兩百文，每月的租錢加上工錢，攤在每個荷包上，那就算五十文，剩下還有七百五十文卻只給她三百文？

  錢母心裡頭不樂意，但看自己幾個兒女的臉色都不好看，嘟噥幾句也就作罷。

  但一回到家裡頭，拽著錢芊芊進了自己屋裡，昏黃的油燈下，一張臉布滿算計。

  錢母握住錢芊芊的雙手坐在床榻邊：「芊芊啊，那穆老闆我看過了，不得行，這個人不得行。」

  說完許久不見錢芊芊回復，錢母不滿的推了推錢芊芊，錢芊芊卻專心打量著錢母。

  她身上是繡有精緻花紋的藍底金絲芙蓉繡花上襖，其下是同色的藍底裙褲，在這片地穿得已經算是極好，一張臉因為吃得好看起來也比同齡婦人看起來年輕許多。

  再看看她屋裡頭的擺設，雖說不上都是頂好的，但不管桌椅床榻，還是屏風木架，都是完好無損的。

  那她為何變了？為何從一個懦弱愛女的婦人，變得如此算計固執？

  錢芊芊一時間想不明白，略顯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對錢母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