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解藥

  眾人面前皆美酒無數，山珍海味應有盡有，當得是饕餮盛宴。

  但無一例外的，無一人舉酒暢飲，無一人覬覦珍饈，皆是嚴陣以待，看今日漕幫暫任的幫主與少主該何去何從。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在轟鳴聲中，凌俊達大笑著招搖的坐上最中央的位置，俯視他面的數百人，臉上止不住的得意。

  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咚的一聲砸在地上，豪放道:「今兒是個好日子，大家都好吃好喝的，盡興就好，高興最重要！」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可不是來吃酒享樂的，而是得好好看看那位少主。

  有人出來問道:「今日是少主生辰之日，怎的卻不見他人出現？」

  凌俊達面色驀地冷了下來，哼了一聲，拇指與食指放在嘴邊，吹響口哨。

  口哨聲響，一個消瘦單薄的身子走上前來，他走近，那張臉也漸漸越發清晰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過分蒼白的膚色，眼神略顯陰鬱，他微眯著眼，似乎極不適應暴露在陽光之下。

  眾人心裡一驚，不好打量太久，匆匆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但心裡仍舊是驚駭難平。

  這稱病多年的少主，看起來病得不清啊。

  凌子安一時弄不清凌俊達的真正意圖，他忽視周遭奇奇怪怪的目光，徑直向前走去，唯有走到前面時，才在一位老者面前停留，喚了聲:「通伯。」

  通伯乃漕幫元老級的人物，對他的父親忠心耿耿，是有過命的生死之交，若說漕幫還有凌子安能信任的人，那也唯有通伯一人了。

  通伯含淚哽咽兩聲，擺擺手道:「通伯沒用。」

  凌子安苦笑一聲，最沒用的人，是他自己吧。

  他越過通伯，來到凌俊達面前，他清楚的知道，這個連坐都坐不直的男人，絕對不是他那自律狠毒的叔叔。

  但他說了，誰能信？只會以為他是瘋子吧。

  他拱了拱手，後背直挺挺的，下頜微昂:「叔父，這些年，辛苦你如此費心代我管理漕幫了。」

  凌子安腦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明知這是場鴻門宴，但他還是忍不住，禁不住那一絲翻身的希望，生生踏進陷阱之中。

  他沉聲道:「但侄兒現在身體已經大好，不好再勞煩叔父替我憂心，日後，漕幫還是交由我管理吧。」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空中驟然劃出兩道猙獰的閃電，隨即一聲驚雷炸響，震破天際。

  奪權之爭，擺在了明面上。

  接下來就是他們不得不站位了，就在眾人權衡兩方利弊，都覺得還是應有凌子安重掌漕幫，準備與凌俊達站在對立面時，凌俊達竟然哈哈大笑了兩聲。

  「叔父甚是欣慰啊！」凌俊達從座上起來，拉過凌子安坐上他原本的位置，拍拍凌子安的肩膀道:「這些年來，叔父兢兢業業，就是為了把日益壯大的漕幫交給你。你總算不負叔父所望，身體康健起來，終於能擔大任了！」

  眾人還不及感慨凌俊達的深明大義，猛的，凌子安一口黑血吐出，噴濺在地，彎腰連連咳嗽，直將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模樣。

  眾人看得心驚，通伯嚯的站起身來，幾大步走到凌子安身邊，一臉的擔憂:「少主，你……」

  「有人下毒！」凌子安捂住胸口，直直的看向凌俊達。

  凌俊達仿若沒看見凌子安的眼神，眉頭一皺，吩咐手下道:「還不快將少主送到屋裡去診治！」

  現下救人要緊，通伯似乎權衡輕重後，決定同意凌俊達的安排。

  但凌俊達現下是最有嫌疑之人，而漕幫上下現在都是凌俊達的人，通伯不跟在身邊不放心，便扶著凌子安一同進入了內室。

  漕幫人員眾多，自然也有會醫術之人。

  他跟著通伯進了屋裡，搭上凌子安的脈搏，眉頭越皺越緊，口中喃喃道:「不應該，不應該啊。」

  按脈象來看，少主氣息微弱，幾乎感覺不到呼吸的存在，但觀其面色，查其舌苔，望其眼珠，又不像是將死之人的模樣。

  怪哉，怪哉。

  通伯焦慮問道:「可還有救？」

  郎中搖頭:「說不準啊。」

  噗通一聲，通伯跪倒在地，神情悲壯老，眼中蓄淚。

  「我本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但今少主性命難保，我滿腔壯志又有何用，還不如一死了之，在黃泉路上與少主做個伴！」

  凌子安尚存一絲氣息，聞言，回握住通伯的手，氣若遊絲道:「通伯，萬不可這麼說……」

  他沒想到凌俊達既然真會對他痛下殺手，明明漕幫幾百年來的秘密他還不知，他怎會就這樣殺了他？

  凌子安想不明白，此刻一心的念頭都是，他不能讓漕幫亡了！

  漕幫興衰起伏數百載，其間不乏大風大浪，但如何每次都能在險中求勝，力挽狂瀾？

  這就是漕幫，世代相傳的秘密。

  作為活在水上的漕幫，世世代代下來，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尤其是在一場外侵之戰中，漕幫更是靠著地理位置的優勢，斂取財富無數，這些財富就成了漕幫的應急之財，更成了讓人眼紅的一筆財富。

  凌子安自知命不久矣，若是沒有通伯，他就帶著這個秘密奔赴黃泉了。

  但許是天註定，不忍讓這筆財富被埋於深井之中，通伯在最後關頭，還是到了他的面前。

  他朝通伯勾了勾手，道:「漕幫的金庫，就在蕭國最高的那座山里，山裡有一條巨蟒，殺了巨蟒，打開金庫的鑰匙就在它肚裡。你取了鑰匙，再一直往前走，會來到一個地下室，打開地下室的門，就是金庫了。」

  通伯眼睛越來越亮，直到最後，竟仰天長嘯起來。

  「凌子安，你也不過如此罷了！」

  凌子安大驚:「你是凌俊達？」

  「現在才發現，晚了！」偽裝成凌俊達的通伯冷笑一聲，命令郎中道:「把他看好了，這藥不至於讓他死，不過是假象罷了。」

  郎中愣了愣，應下。

  假通伯走出屋裡，像是會變臉一樣，又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少主……怕是不行了。」

  眾人聞言面上皆浮現痛苦，他們到底是更願意忠心於少主的……但現下看來，卻是難啊。

  正在眾人痛苦之時，驀地，一直靜默無聲的趙燁從人群中走出來，面帶疑惑。

  「不知少主是何病？我家那婢女略通醫術，雖本領不高，但勝在對疑難雜症頗有所認識，說不定能救你家少主一命。」

  趙燁無疑是給眾人帶來了希望，便有人附和道:「這位趙老闆說得對，既然他那婢女或許能救，便試一試好了。」

  假冒的凌俊達猶豫了會兒，突然想道:「你那婢女不是失蹤了嗎？人都不在，又如何能救？」

  趙燁笑笑，拍拍手，人群中空出一條道來，錢芊芊笑意盈盈的從那頭走過來。

  到了假凌俊達的面前，道:「幫主，不如讓小女試試。」

  奇了怪了？

  事情的發展出人意料，假凌俊達神情有些慌張，慌忙制止道:「你區區一個丫頭，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少主是什麼身份？你自己又是什麼身份？我們漕幫最厲害的郎中都治不好的病，你一句試試就讓你試試了？」

  錢芊芊也不動怒，只是好聲爭論道:「那敢問幫主，現在還有人能治少主的病嗎？」

  假凌俊達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錢芊芊繼續道:「既然沒有，那幫主的意思是就讓少主活活等死？就連能救他一命的機會也不給？」

  「休要信口雌黃！」假凌俊達急了，下意識看向假通伯，凌俊達暗罵一聲蠢貨，卻不得不接過話來。

  「既然這位姑娘有心，那不妨一試。」

  不過區區一個丫頭，縱使會些田間的本領，但醫術肯定不怎樣。

  再說他那毒用得巧妙，裡面的郎中也是他安排好的人，到時只要一口咬准凌子安命不久矣，她也不能如何。

  除非，她能當場就讓凌子安清醒過來，恢復正常。

  但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事了。

  只恨他現在不能立刻拿到山裡的財富，否則，他就能馬上親手解決了凌子安的性命。

  凌俊達讓了讓位置，好讓錢芊芊進去。

  錢芊芊進了屋裡，並沒有關上門，而是大大敞著，還將所有的窗戶打開，好讓所有人都將裡面的情況看個清楚。

  郎中見到錢芊芊，自然的走近，不動聲色的交給她一粒藥丸。

  錢芊芊拿到藥丸，到了凌子安的病榻旁，凌子安虛弱的睜開眼，苦笑道:「罷了，我怕是命不久矣，你也不要冒這個險了。」

  假凌俊達適時道:「錢姑娘，還請你小心謹慎為好，我們少主若是在你手中有了個三長兩短，別怪我漕幫的人翻臉無情。」

  錢芊芊可不怕這些威脅，她置若罔聞，一手抬起凌子安的頭，另一手把藥丸放進他嘴裡:「吞進去，是解藥。」

  咕咚一聲，凌子安咽下藥丸，一時搞不清楚此時的情況。

  她怎麼會出現在此處？又怎麼會帶來解藥？

  正在他愣神之際，錢芊芊一掌拍在他肩上:「愣著幹什麼，下來走兩步，告訴幫主和通伯，你好著呢，不用早早的就開始哭喪。」

  通伯和凌俊達有什麼關係？

  凌子安倏地望向通伯，四目相對之間，熟悉的感覺閃現，凌子安指著通伯，突然沉聲罵道:「凌俊達，原來是你這老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