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河邊漁村

  蕭墨寒也是此番到了生死之地，才懂了自己心裡的牽掛是什麼。

  他此前從未怕過任何事，總覺得哪怕是馬革裹屍也算死得其所，這次，他遇到的這夥人雖然武藝高強卻也並不是最難纏的，但他偏偏是在逃亡的時候生出了比以前更加強烈的求生欲望，腦子裡一直閃過的都是對一個人的承諾，而腦子裡也一直有個聲音在說：你有那麼多承諾沒有兌現，不能死。

  他就是這麼撐過來的，一如既往。只是當他一身是血的醒過來，還斷了腿的時候，他卻沒來由後怕，責怪自己太過逞強，不該再同那些人纏鬥，比起殺敵，他反而更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真的喪了命。

  她現在該是知道他失蹤的消息了才對，穆天悅怕是想瞞也瞞不住她。

  只是她在知道自己失蹤之後會做什麼呢？

  蕭墨寒心中一額找不到答案，他一方面希望她會為了自己著急，又不希望她著急，因為她那個性子一急起來，這不知道會不管不顧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他每日都在這種期待又擔憂的情緒里沉浮，差不多半個月後，他的腿能夠依靠助力行走的時候，小笙爺爺覺得小笙也到了可以出門的年紀，便帶著小笙去了鎮子上，蕭墨寒自然也跟在了他們身後。

  沿江的貿易一直很發達，哪怕是個小鎮子也能見到南來北往的貨物，有些是跟著商船來的，有的是每日的碼頭市場交換來的，總之廟小，地方不大，卻該有的都有，因此，來鎮子上買賣的商人也絡繹不絕。

  蕭墨寒許久沒見過這許多人，倒有些不適應，眉頭經不住就皺在一起，看到一些做小買賣的婦人總是會想起錢芊芊。

  為此，他漸漸避開了目光。

  倏然，市場中心傳來一陣陣敲鑼打鼓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麼熱鬧可看。

  小笙爺爺正同人因為魚具的價格爭執，據小笙說，每次爺爺都會跟人吵起來，她雖然沒跟著來過，卻每次都聽同行的人回去傳爺爺又和人吵起來了，那同行的人還總覺得有趣，如今小笙自己見到爺爺同他人爭吵的場景卻覺得實在無趣，此時剛巧遇到別處有熱鬧，她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哥哥，你便陪我去瞧瞧怎麼樣？」她牽過蕭墨寒的手，來回晃蕩。

  蕭墨寒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她爺爺。

  小笙伶俐，一下就看出他的意思，於是拉著他蹲下，湊到耳邊說：「沒關係，我爺爺現在根本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清楚我們在做什麼的，我們速速去，再速速回，他便不會發現，好不好？」

  「危險。」蕭墨寒看著熙攘的人群，自己又傷的是腿，萬一有些意外，不見得能保護小笙周全，因而有些遲疑。

  而小笙卻天不怕地不怕地一擺手道：「我們鎮子這許多年下來，從來沒聽過什麼出危險的事情，就算是有，也是那山林間的野獸更危險一些，常常傷人、吃人。」她忽閃著眼睛帶著期盼盯著蕭墨寒，不肯挪開。

  這場景像極了錢芊芊有求與他的時候，他有些恍惚，不禁問道：「當真？」

  「自然！」小笙拍著胸脯保證，「你若實在不放心，便這樣。」她從布囊中取出一根魚線，遞向蕭墨寒說：「用這個把我們兩個拴在一起，魚線結實，海里的風浪都打不散。」

  蕭墨寒拿起魚線，瞧了瞧，知道小姑娘有些誇張了，用在海上的魚線和河裡的自然不同，卻也不忍心戳破，「你怎得隨身帶著這個？」

  「平常人家的布囊里裝的都是香草或者藥品，我們漁家裝的都是魚線。」小笙昂起頭，也不等蕭墨寒同意就將自己的手腕和他的手腕牢牢拴在了一起，用的是漁家人知網的時候打得結，結實簡單。

  蕭墨寒拒絕不得，只好跟著小笙去湊了熱鬧。

  敲鑼打鼓的是幾個街頭賣藝的武夫，正在耍弄刀槍劍戟，翻跟頭、碎大石。小笙對此從未見過，興奮地不停叫好，蕭墨寒卻對這等微末功夫沒什麼興趣，眼神一直在往別處瞧。

  一個筆墨攤子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是那人賣得筆墨有多稀奇，而是他不主要買賣筆墨，見來的客人，優先問的是，「這位客官，我有首詩想請你品鑑，你可知道其中的含義？若是知道，這狼毫便送你了。」跟著還會拿出一支精美的錦盒來，裡面的狼毫筆蕭墨寒掃過一眼，確實是真貨。

  這倒稀罕了，狼毫這幾年雖然不比羊毛筆吃香卻也不是隨處可見，隨便人可以得的。這到底是首什麼詩，值得下這樣的血本。

  若說是為了拓展生意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那攤子面前確實因此招攬了不少客人，但是大家大多的精力都在解那首詩上面，沒幾個是來買東西的。

  可擺攤的小販也不難過，竟然還挺高興。

  奇怪，從頭到尾，從裡到外透著古怪。

  蕭墨寒又將身子往那個方向探了探，掃到一眼詩句，當下心裡一凜。

  我是錢家村錢輝……

  能用這麼直白的方式來找人的除了錢芊芊他想不到第二個。

  蕭墨寒第一時間便是四處尋找，想看看錢芊芊是不是在場，然而轉念又想，她雖然是會用這樣的詩句，卻不見得會用這種方法，或者說她尚沒有這樣的實力讓攤販不顧自己的生意，幫她做這件事。

  穆天悅？

  但穆家並沒有這種走南闖北的攤販生意，大多都是店鋪和酒樓。

  那麼這到底是誰在幫她，還是是個陷阱。

  蕭墨寒心中疑惑眾多，因此躊躇不前，他細細品味那詩中的話，又將整首詩看了一遍，怎麼都像是錢芊芊的手筆。

  不然還是先去探探口風試一試。

  他想著就要往前走，一時忘記了魚線，正被其牽制了行動，沒能上前，忽然從那筆墨攤子四周躥出幾個人來，一瞧便不是鎮上的人，也不是做買賣的。

  他們狠狠瞪著那幫客人，愣是用氣場將人全數逼走。

  跟著他們反身將筆墨攤子上的詩拿走，為首的更是揪住了那老闆的衣領，蕭墨寒迅速調動自己的耳力，隱隱約約聽到那人說：「警告過你很多次，不許再做這件事，怎麼？跟我們漕幫做對？！」

  漕幫？這裡面怎麼還會有江湖組織的事情。

  「我我也只是想賺點外快，而且，這裡也不會有那般高人能答得上來，我只要能撐得十日，便有十兩銀可賺。我實在不知道這會得罪了給為漕幫的兄弟，我這就撤了，撤了。」那攤販一邊說一邊不停拱手作揖，身上不自覺的在發抖。

  那為首的似乎也並不想刁難對方，只狠狠瞪了一眼說：「下不為例！」便帶著手下人走了。

  至此，倒是讓蕭墨寒多了更多的疑問。

  一來，漕幫在江湖上是有俠義的名聲的，斷不可能是想為了草菅人命而如此，而且從他們低調行事，也沒有對那攤販做任何事情的行為上來看，確實也如此。

  可他們顯然是瞧出了那詩裡面的內容，卻阻止這些人找他，為什麼？

  當真是個圈套？

  但聽那小攤販的說法，有人有重金收買各路的攤販，要他們去散布消息，更不像是和自己交手的那幫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看來這當中還有太多他不知曉的空白，如果不將這其中的聯繫找出來，就不知道他該不該去告知那些人他知道詩的內容。

  「哥哥，哥哥！」小笙搖晃著蕭墨寒的身體，「你在看什麼呢？這麼入神，有趣嗎？我也要看！」

  蕭墨寒利用魚線將小笙拉回到身邊，「沒什麼，回去。」

  小笙還想說什麼，卻在見到蕭墨寒那張冷下來的臉之後，落寞的說：「哦。」

  蕭墨寒瞧她那樣子有些心軟，「下次。」

  「真的？」

  「嗯。」小笙伸出手指，「拉鉤！」

  蕭墨寒有些彆扭的也跟著伸出手指，小笙笑道，「你連這個都不會，真笨！」卻還是勾住了對方的手指，蓋上了印章。

  蕭墨寒回到小漁村，拜託小笙的爺爺叫來大夫，他想知道自己的腿還需要將養幾日，然而小笙的爺爺前腳出門，後腳就聽到村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一家都別放過！」

  「是！」

  蕭墨寒警戒地將小笙護在身後，他起身又細細聽了來人的數量，初步估計有十幾個，看四周傳來的聲音，該是山匪一類，倒不像是衝著他來的。

  這反而不好辦，若是衝著他，他尚且能周旋，若是單純的打家劫舍，便是難和這幫人講道理的。

  「哥哥，你快來！」小笙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蕭墨寒身後離開，走到了牲口棚里，「這邊有個地窖，我們藏進去。」

  「地窖？」他來此地這麼久，從不知道小笙家中有地窖。

  「嗯，之前也來過，我就是藏在裡面的。」

  如此也好，縱然蕭墨寒想去救村里其他人，此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如藏起來，等時機。

  想著，他便走了過去，「你先。」

  小笙面露難色，「我有點怕，哥哥你先下去，然後在下面接著我行嗎？」

  蕭墨寒點頭應承，前腳剛剛踏入，身後就被一雙小手推了進去，跟著腦袋上的地窖口便被封住，外面傳來小笙的的聲音，「哥哥，這個地窖只能裝一個人，上一次，我爹娘也是這樣才保住我的。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