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長不高
2023-12-15 19:54:53 作者: 令鳶
小滿如今也不過十幾歲,但由於正在長身高,因而站在身材纖細的沈寒瀟面前,也沒矮上多少。
可她擼人家腦袋的畫面看上去,莫名就像大姐姐在安慰自家沒安全感的小弟弟,摸得人小滿臉色逐漸漲紅,眨巴著大眼睛看沈寒瀟,好一會兒才嘟囔著道:「沈姐姐,別人說不能摸頭,摸頭會長不高的。」
沈寒瀟擼毛擼得正爽,她在現代時並沒有這種擼小孩子毛的經歷——她每日完成了僱主的任務,空閒下來的時間都用來享受或是跟朋友們去蹦個極玩點兒極限冒險。
在以前的她的世界裡,她就沒碰見過幾個像小滿這樣軟萌可人的小孩兒,她碰見的小孩兒,大多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孑然一身學習武藝。
那些小孩兒大多年紀小小便被訓練得完全沒了正常孩童的那種稚嫩活力,連笑都是經過訓練和指令才會出現在臉上的,沈寒瀟偶爾碰見了幾個這樣的小孩,心裡總是會有點不舒服。
同時,伴隨著這點不舒服浮上心頭的,就是對自己的師父的感激了。
雖說跟著自己的師父,她該做的該學的同別的圈內人也沒區別,但至少……至少她的過去,還是有人氣兒的,甚至在某些時刻,她還能體會到別人口中的溫暖。
例如小滿這句「摸頭會長不高」,沈寒瀟聞言,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一停,短暫地陷入了一段回憶。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如若沒有小滿這句話,沈寒瀟壓根就不會想起來,可當這句話一出來,她才發現,那段甚至可以說微不足道的記憶,竟也被牢牢存在記憶深處,甫一將它從記憶深處提取出來,便觸及滿心柔軟。
那時的她比小滿還小……也就七八歲,還是普通小女孩會扎著小辮子,拉著家裡人的手撒嬌的年紀。
只不過她沒撒嬌的資本,也沒這個對象,卻並不代表,看見那些同齡小女孩兒臉上幸福的笑容時,她不會心生嚮往。
但她覺得這種嚮往還可以克制,便也從來不會提出來,只是在又一次完美完成師父交代的訓練時,師父心情一好,問她要什麼獎勵。
她當時抬頭看著微微彎著腰看她的師父,認真想了想:「師父帶我去遊樂園吧。」
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往常跟師父要求什麼事,都會加上一句「可以嗎」「好不好」的她,這次直接說了「帶我去吧」這樣陳述的語氣,好似篤定了師父會答應她,而她提的這個要求也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只有她知道,她說出這句話時,已經默默繃緊了身子,隨時準備在師父給她一個暴擊的時候逃開。
然而這回她竟然還真歪打正著地猜准了師父的心思,師父那雙平日裡總是嚴肅冷厲的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直起身,答應了她。
於是她就跟著師父去了遊樂園。
那還是她第一次去遊樂園,自小受的訓練讓她很好地掩飾了內心的狂喜,不過現在看來,也許只有她以為她很好地掩飾了,以她師父的洞察力,肯定早把她的那點兒偽裝看得透透的了。
師父待她去的是城裡最熱鬧的一座遊樂園,到那份時候,外邊兒都排了好長的隊伍在買票,像他們這樣突發奇想來遊樂園的,若是按正常程序來,指不定得排到什麼時候呢。
不過她有師父,那就不一樣了。師父答應了帶她去遊樂園,還沒上路就打電話交代人買了票。
遊樂園果然跟她從電視上看來的一樣,熱鬧又充滿活力,她一路牢牢跟在師父身邊,還得分神去將她看到的東西都一一記在腦海里,就連路上看到的一個小豬氣球,她都近乎貪婪地要將它深深印入腦海里,畢竟那是當時她枯燥的訓練生活中,難得一見的不一樣的,有色彩的東西了。
她就這麼一心多用地跟在師父身邊,一時間竟比她做超負荷的訓練時還要累,只不過她訓練時是身心俱疲,而在遊樂園的她則是樂此不疲。
然後她看到一個專注著舔棉花糖的小女孩——她也是從電視上才知道那像雲朵一樣的玩意兒是叫棉花糖,她想吃這東西很久了,今日提出要來遊樂園,除了玩遊樂園裡的那些個摩天輪、飛車、過山車、碰碰車等等之外,吃棉花糖也在她的計劃之中。
但她第一次來遊樂園,實在太興奮太激動了,以至於一路上也沒記得給自己討個棉花糖來,直到忽然掃見這小女孩兒手裡的棉花糖,她才猛然記起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扭頭想要叫住自己前方的師父,然後她鼻子一痛,直接撞師父西裝褲下硬邦邦的大腿肌肉上去了,她撞的鼻子一痛,然後毫無防備地摔了個屁股墩兒。
同一時間,她的眼角餘光也注意到,那邊低著頭吃棉花糖的小女孩,竟然也有了跟自己一樣的遭遇,直接前邊兒人腿上去了,黏糊糊的棉花糖粘了一些在別人的褲腿上。
只不過那小女孩兒撞到的人是她爸爸,她身旁還跟著她的媽媽,因而人家也只是稍稍趔趄了一下便被大人眼疾手快地扶穩了。
但即便小女孩兒沒跟她一樣摔上一跤,也還是在站穩後,看清手上那不成形狀的棉花糖,便癟嘴哭了起來。
她聽見小女孩兒的父母溫柔的聲音,一聲聲耐心地哄著她,而她這邊——
「腿摔斷了爬不起來是嗎?」她的師父完全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只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裡有些淡淡的不悅,這種眼神她經常見,有的時候她想偷懶,或是沒能完成師父交代做的訓練,他就會這樣看著自己。
她下意識一個激靈,忙從地上爬起來,跟往常一樣垂著頭等著挨訓,眼角餘光卻不自覺地已經飛到小女孩兒那邊去了。
那邊的小女孩在父母的安慰下已經漸漸止住了哭泣,只鼻頭還紅著,時不時抽一下,像兔子一樣,可憐又可愛,然後被她撞了父親彎腰溫柔地摸她的腦袋,另一隻手則隨意地拍打著他粘了棉花糖的褲腿。
「眼睛往哪看?」頭頂又響起了師父淡淡的聲音。
也不知是鼻子被撞疼了還是,她忽然就有些想鬧彆扭,看別人家的爸爸,聲音那麼溫柔,瞧她這邊——可他本就不是她爸爸,又為什麼需要對她溫柔呢。
她想到這,難得想鬧一次的彆扭又熄了火。
她垂著腦袋沒看師父,只是悶悶地說:「師父我錯了。」
「看別人被摸腦袋很羨慕?」師父又問。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因為她似乎的確是有點羨慕的,可她直覺不能回答師父實話,師父不樂意聽這個。但要她在師父面前撒謊是不可能的,她就幾乎沒有過能成功騙到她師父的時候。
於是她選擇沉默。
然後她聽見師父下一刻就笑了一下,那笑聲她到後來都還一直記得,卻又偏偏分不清他的笑聲中含著什麼情感。當時的她只覺得震驚,畢竟她都以為會挨訓了,哪料到師父會笑。
她登時就想抬頭去看自己師父,然後一隻大手遮住了自己的視線,又因著她抬頭的動作,順勢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愣住了,看見師父那同以往一樣沒什麼神情的臉,就好像剛剛的笑聲是自己的錯覺。
師父說:「摸腦袋會長不高,有什麼好羨慕的?」
她鼻頭一酸,剛剛的疼痛都沒能讓她哭,可這會就因為師父這句話,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然而下一瞬師父的話就讓她硬生生憋住了眼淚——「你敢哭一個試試。」
她於是不敢哭的,也不捨得動,師父溫熱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腦袋上,這樣鮮少出現在他們之間的親昵舉動,令她覺得有點不適應,但更多的是不捨得。
但師父為什麼就不讓她哭呢?她要是也能哭一路,看上去就跟那小女孩兒一樣,是被人哄著摸腦袋的麼?
於是她抬頭看著師父,難得有勇氣回嗆他:「可師父現在也在摸我腦袋啊。」
她說完便做好了師父會撤回手,誰料師父好像忽然體會到了摸她腦袋的樂趣,大手一個勁兒地揉搓著,把她揉得敢怒不敢言,「你不是想人家摸腦袋?那師父一次性讓你滿足個夠。」
他說著還特地加大了力氣,大手壓著她腦袋,直把她壓得要抬不起頭。她忙抬起雙手扒拉著把師父的手扯開,救下自己的腦袋,「謝謝師父,不用了。」
「怕長不高了?」師父收回手,依然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抿著嘴不回他話了,可此時她再回想剛剛那女孩兒被父母摸著腦袋安慰的畫面,又忽然真沒什麼感覺了。
她想,師父說的話一般都是真理。所以摸腦袋大概真的會長不高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又朝小女孩兒那看過去,便看見這回小女孩是一手牽一個人,被護在中間,然後蹦蹦跳跳著離開的。
她收回目光,視線落在師父剛剛按著自己腦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