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不拘小節
2023-12-15 19:54:53 作者: 令鳶
這小夥計之前就知道布莊換了新掌柜,卻因為他只是個打雜的,並不如那些織工一般天天能見著沈寒瀟,甚至不像染布區的工人一樣偶爾也能見上一次。而沈寒瀟過去又幾乎不用布莊的馬車,因此這小伙子見沈寒瀟的次數可謂是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但自打沈寒瀟來了布莊之後,又是雷厲風行地辭退了好幾名一等織工,又是接連更改了幾條布莊的規矩,甚至還將布莊用了好幾年的結算月錢的法子都給改了。因著這些,布莊上下這短短一個月來議論沈寒瀟的聲音,幾乎能比得上他們過去幾年議論吳老闆的話。
這小伙子私底下聽別人議論沈寒瀟聽了不少,起初身旁的人多半說新來的掌柜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說沈掌柜大概也就這一兩個月會嚴厲一些,往後還得跟以前的吳老闆一樣,直接將布莊丟給杜掌事便罷,自己撒手不管,他們真正的老闆終究還會是杜掌事。
有人卻也忍不住夸沈掌柜,說她雖然有些事嚴厲得有些不講情面,可也因為她這般,布莊這段時間來的風氣比從前都要好上不知多少。
後來,當小伙子身旁的人都聽說了沈掌柜竟然自己設計了衣裳,讓織工們仿製,最後還一舉在衣遇閣大賣之後,身旁的人再議論起沈寒瀟,語氣中已然不自覺帶了五分敬佩。
小伙子也一樣對沈寒瀟深感敬佩,同時也有些好奇。
這回他領到了給沈寒瀟駕馬車的差事,可把他給激動的,杜掌事一來見他,他便三下五除二幹完了手頭的活兒,趕忙來給沈寒瀟安排馬車,又一口氣搬了幾十匹布上馬車,讓旁的來幫忙搬布匹的夥計們都忍不住笑他怎麼跟打了雞血一樣。
當沈寒瀟來到馬車前時,小伙子緊張得手腳都快不知往哪放了,但好歹心中還記著不能在沈寒瀟面前出醜,不能讓沈掌柜覺得自己做事莽撞,於是勉力將心頭的緊張激動給壓下去,對著沈寒瀟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
沈寒瀟正跟杜掌事對布匹的數目和顏色,自然也沒發現這小伙子緊張的反應。
「掌柜的,接下來可是往右拐?」
過往只能遠遠瞧上幾眼的,現下沈掌柜就在自己身後的車廂里,小伙子規規矩矩地駕馬車駕了一段路,明明認識叫花村的路,卻還是忍不住就開口跟沈寒瀟搭話。
沈寒瀟耳力極好,在馬車行駛時車輪的軲轆聲中也能清晰聽到車廂外小伙子的聲音,聞言側了側身子,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回道:「是的,往右拐。」
小伙子應了一聲,又開始思考能讓沈寒瀟感興趣,不無聊的話題。
而車廂里的沈寒瀟放下車簾,想了想,卻又直接掀開車簾,馬車空間大,車廂外小伙子坐著的車前板也大,沈寒瀟問:「你不識路?」
「我……」小伙子猶豫了好一會兒,心道他雖然沒進過叫花村,可去叫花村的路還是熟悉的,但若是直接跟沈掌柜說出來,他又沒能拉掌柜的說上兩句話——
掌柜的生得好看,好看的人,總是能讓人不自覺生出好感的,小伙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自然招架不住沈寒瀟這樣的大美人,只想著趁這個機會跟沈掌柜說說話。
但轉念一想,待會兒這馬車也是要進叫花村的,叫花村的路他是真正不識,那個時候怎麼也都得掌柜的出言提醒一二。這樣一來,他倒也不用遺憾沒能同掌柜的說話。
還是莫要同掌柜的說謊的好。
想到這裡,小伙子便打算跟沈寒瀟說自己只是有些分辨不清方向而已,大致的路還是認得的。然而他還未開口,便聽掌柜的說:「你若不識路,我便坐著同你一塊看路罷。」
沈寒瀟同尋常的女子不太相同,尋常女子說話是,大多聲音柔軟,輕聲細語的。沈寒瀟卻是帶著股江湖兒女的灑脫,又有種莫名的信服力。小伙子整個人都呆了,原本要解釋的話也忘了說出來,又或者是不捨得說出來了。
因為沈寒瀟說完這句話,便直接將車簾隔開,坐在他左後方的車前板上,離他距離雖不算近,卻也比坐在馬車裡,隔著一道車簾要近上許多,而且兩人還都是一樣坐著車前板。
小伙子脖子僵硬地不敢去看沈寒瀟,滿腦子只想著,他們家掌柜的果然與眾不同,不僅聲音不同,容貌也比大多女子好看,性子也一樣灑脫。
在小伙子心中,沈寒瀟身為一莊之主,兼之還是古鏡酒樓的掌柜,這樣的身份自然是極為尊貴呢,怎麼都比他一個打雜的小伙子要尊貴得多,換成旁人——就他認識的附近開小飯館的那女掌柜,可不就整天拿鼻孔看人麼?
可掌柜的不這樣,她並不因為自己是個打雜的,便看輕了自己,還這般隨和地坐在自己身邊,說要跟著自己一起看路,語氣中絲毫沒有嫌棄他不認識叫花村的路的意思。
沈寒瀟坐在車前板之後,便一邊看路,一邊掏出懷裡記錄客人訂單的紙,思索著給哪些嬸子接哪些活兒,完全沒發現,她身旁這位駕車的小伙子,已經把她腦補成了一個絕世無敵好的掌柜。
沈寒瀟抬頭:「左拐。」
小伙子激動地「誒」了一聲,甩了下馬鞭,穩穩地將車拐了個彎。
自打雲淮讓冬刃繼續跟著沈寒瀟之後,冬刃一完成自己的任務,便會來盯一盯沈寒瀟的情況,此時見沈寒瀟竟然跟一個年輕的車夫坐在一塊兒——
對冬刃而言,只要是坐同一塊兒地,便是坐一塊,哪管什麼左前方右前方,哪管什麼距離遠不遠。
他再看那坐在沈寒瀟身旁駕馬的車夫,好傢夥,小伙子耳朵都紅了。
冬刃忙加快腳程湊到馬車旁邊,而後才知道沈寒瀟原來是給那小伙子指路。
可那小伙子既然不認路,便乾脆換別的馬車坐不就好了,何必這般麻煩,更遑論還是這般坐在一處……冬刃奉雲淮之命跟了沈寒瀟這麼一段時間,自然知道沈寒瀟不是那種行為輕浮之人。
沈姑娘這麼做,只可能是嫌在馬車裡指路太麻煩,便乾脆掀了車簾跟人家一塊坐。至於用這車夫,約莫是布莊裡調不出別的人手了。
冬刃想通了這些,卻還是忍不住撫額嘆息,心道沈姑娘不拘小節,可若給自家將軍知道了,沈姑娘竟然跟一年輕男子坐在一處……
冬刃在腦海里設想了一下雲淮的表情和反應,毫不懷疑,對方如果看到這個畫面,肯定會把醋罈子打翻。
有些時候一處地方下雨,鄰近的地方卻未必會跟著一塊下雨,當馬車從大路上行駛,在叫花村前的幾里開外,路面卻是積著一些水窪,空氣潮濕,路旁綠樹上的枝葉偶爾墜下幾滴晶瑩透明的水珠,顯然是下過一場雨了。
沈寒瀟看了看濕滑的地面,而後猛然想起來,自己今日還在院子裡曬了被子來著。
這真是……平日裡沒曬東西時,倒是晴空萬里,今日一曬被子,接連十幾日沒下雨的天就忽然下雨了。
也不知雲淮出門了沒有。
雖然自己出門之前雲淮說了會在家給她看著被子,但沈寒瀟覺得雲淮應當還是有他自己要忙的事的,怎麼能特地待在家給她看一床被子。
只能希望那些守在自己家附近,雲淮的人能順便給自己收收被子,雲淮若是有出門,應該會讓他的人給她看一下被子的,或者直接將被子收回房裡。
……想到有可能雲淮的人會給自己收被子的畫面,沈寒瀟莫名就有些忍俊不禁。
「掌柜的,怎麼了?」小伙子察覺到身旁的人明顯愉悅的心情,也跟著笑了一下,出聲詢問。
沈寒瀟頓了頓,忽覺自己也真是無聊,竟然會這麼認真地去思考下雨天家裡的被子有沒有收起來的事情,還自己把自己給想樂呵了。
「沒,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沈寒瀟搖頭道。
小伙子於是閉了嘴,暗道自己多話,乖乖地駕著馬車,間或聽從沈寒瀟的指引拐彎。
當馬車進了叫花村,小伙子便是真是睜眼瞎了,全然不識得路,村子裡又多巷,得虧建房子的祖先知道給後人留馬車通行的路,巷子與巷子之間的距離好歹能容得下一輛馬車通過。
馬車七拐八拐地,途中路過一些人的門口,認識沈寒瀟的,見她同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坐在一處,因著沈寒瀟坐在車前的時候,還時不時地給小伙子指路,村民們也知他們這叫花村路難認,也沒跟冬刃一樣想多。
他們更多的是被沈寒瀟乘的這輛馬車給吸引了注意力。
布莊的馬車外形並不奢華,甚至可以說樸素,卻又樸素得不失大方,村民們打眼一看,別人的馬車一般都一匹馬,沈寒瀟這輛可是兩匹,後頭連著的車廂又長又寬,一瞧就知道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