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人得知足

  如果排除嬸子們給她看的樣品是去找別人代做的，那這些嬸子們的手活兒都還挺不錯，裡邊兒最差的水準也跟她布莊裡的中等織工水平差不多。

  真的是叫花村裡的嬸子們個個都針線活兒精湛嗎？

  沈寒瀟在記信息的空餘掃了李嬸一眼，她倒覺得這些嬸子能力水平都差不多，估計是李嬸提前替她「選」好了，才把這些嬸子介紹過來，就為了讓她這會兒檢驗嬸子們能力時能省點功夫。

  這樣看來，李嬸雖然平時有些大大咧咧，但其實內心很細膩。

  當然，這些也不過是沈寒瀟的猜測而已，她以後約莫也還是會自己在村子裡逛一逛，自己再挖掘一些手活兒好的嬸子，到時自然能知道叫花村嬸子們的水平了。

  原先嬸子們因為剛剛沈寒瀟說的那些話，內心或多或少都對沈寒瀟有些忌憚，然而剛剛給陪她看樣品時，沈寒瀟卻全程態度溫和，完全沒有剛剛因嬸在這時的傲慢直接。關鍵這些嬸子們雖然沒怎麼跟沈寒瀟接觸過，卻都知道，沈寒瀟過去不是被嚒嚒打罵，就是被指使去下田種地，針線活兒自然是從沒接觸過的。

  可現下沈寒瀟偶爾對她們給出的那些樣品，說出的一兩句評價，都讓嬸子們心服口服，哪怕是被沈寒瀟指出樣品里有哪些缺陷的嬸子，也絲毫沒有被晚輩指出錯誤的尷尬或窘迫。

  她反而覺得茅塞頓開。

  說到底，想收服人心，要麼就給人足夠的好處，讓別人捨不得錯過這樣的利益，要麼就得有能讓人信服的能力。

  嬸子們甚至有一會兒都快忘了，面前這個說出一兩句指點就讓她們佩服的人，會是剛剛那個直言想要越過她去找布莊接活兒絕對不可能的，話語囂張的人。

  方才她們聽到那些話還有些不舒服，可這會兒她們都對沈寒瀟有了濾鏡加持，自己就在心裡給沈寒瀟「開脫」。

  方才因嬸說的那些話的確不中聽，若是換成了她們，自己費勁地給身邊找不著活做的鄰居帶活兒回來，卻還被人問了那些問題——沈丫頭撈點好處也是應當的，因嬸怎麼不想想，她們平時上哪去找一件衣裳幾百文錢酬勞的活兒做？

  她們現在能找到沈丫頭這兒就不錯了，因嬸竟然還不滿足，想要找沈丫頭拿布料的那個布莊，如此一來不惹人嫌才怪。

  人就得知足。嬸子們想。

  沈寒瀟此時還在一個個仔細記著嬸子們的消息，嬸子們因為對她的芥蒂逐漸消除，此時也都紛紛湊過來看沈寒瀟記信息。

  不過嬸子們大多大字不識一個，湊過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即便她們只能看清自己的名字，也還是忍不住覺得興奮。在她們看來，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張紙上，那她們想要接活兒這事基本就穩了。

  沈寒瀟也沒制止她們圍觀的動作，當然，她沒制止不是因為知道嬸子們不識字，她壓根就沒想到這個，她只想著自己寫的東西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因此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然而這會兒她若能聽清嬸子們的心聲，知道她們竟然一個個對她的好感度都蹭蹭蹭上漲，卻只是因為她公事公辦地看待嬸子們給她的那些樣品，甚至還有人開始覺得沈丫頭識字真厲害，從而敬佩她，她必然會哭笑不得。

  「沈丫頭，這個是什麼？」有一個嬸子識的字比別人多些，便指出來問了沈寒瀟。

  沈寒瀟自從穿來這裡之後，關於寫字方面就自動繼承了原主的能力，無論是字體還是識字範圍。

  原主雖然後來被送到叫花村之後就沒了識字的機會，但好在從前在沈府還有個指望著自己女兒出息點的母親，教她習字，平時也有大姐沈寒冰抱著書本來跟她一塊寫字練字，因此沈寒瀟小時候識得字倒是挺多的，雖然打不上有文采的地步，但好歹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字她都能看懂。

  因此哪怕沈寒瀟壓根就不識得這裡的字，她只需看上一眼，腦海里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這個字的意思。

  平時她一提起筆，想要寫什麼，手下出現的字就會是這個時代的人用的字。

  因此嬸子一指，她便順口念了出來：「針線細膩，適合接客人在這方面有要求的活兒，例如縫製一些圖案精密的活兒。」

  嬸子雖然看不懂，可一聽沈寒瀟這麼一說，也都明白了。

  果然！能被沈丫頭記在這紙上就基本能成了！

  旁的嬸子們也想到了這一點，離得近的便順帶著看了一眼沈寒瀟這句話是記在誰的名字後面。

  離得遠的看不見，便去問前面能看的見的人，那張紙上她們的名字後面是不是也有備註什麼字。

  問這個的基本都是忘記帶樣品的，因此剛剛沈寒瀟一一看樣品提前檢驗她們水平的時候，她們只能像第一個嬸子那樣，亮出她們自己身上穿著的自己做的東西。

  但她們自認自己穿著的這粗麻布衣沒法跟那些特地帶了樣品的老姐妹們相比，所以此刻也有些擔憂會被沈寒瀟遺漏在名單外。

  等姐妹們說了她們全部人名字後面都有評價時，她們才鬆了不自覺蹙起的眉毛，臉上有了真心實意的笑。哪怕老姐妹們並沒有告訴她們那後面的評價是什麼。

  雖然她們心裡都挺好奇，可她們都看不懂，要一一去問沈寒瀟，又擔憂會惹人家煩，所以便乾脆告訴自己，有名字也有評價，自然都是好事，她們只需要回去等好消息就夠了。

  有些嬸子的笑容卻都只停留了片刻，便皺了皺了。

  所有人——

  卻不包括因嬸。

  一想到平時她們跟因嬸交情都不錯，她們此時心裡都有些可惜。

  為何因嬸要說出那些話，為何因嬸要讓她們都開始覺得，她是那樣只顧自己的人？

  「誒，因嬸方才若是不問那些話，以她的手活兒肯定也能被沈丫頭記個好評價的。」站在人群後，沒法湊巧去看沈寒瀟寫東西的嬸子跟身旁的人低聲議論起來。

  聽了她的話的嬸子停下無意義的踮腳尖，想要跟別人一樣看看沈寒瀟寫字的動作，眉頭也蹙了起來：「俺也沒想到，因嬸平時說話那樣好聽的人，今日竟然會這麼跟沈丫頭說話。」

  「莫不是真的是在欺負人家沈丫頭年紀小，是晚輩？」另一個人也加入了「群聊」

  然而她一加入進來，原本還在聊這事兒的嬸子卻又閉了嘴，示意她們別在多說了。

  她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可因嬸到底跟她們都有交情，這會兒在人家背後議論她不好，總歸是不太道德的事。

  這會兒沈寒瀟也終於把信息記好了——

  其實被沈寒瀟問了名字記下去的人，當時就可以離開了，只是人總是免不了要湊熱鬧的心情和好奇，即便沈寒瀟剛剛跟她們說了可以先行離開，她們卻都覺得不差這一時半刻，一個個都默契地沒走，全留在這客房裡，等到沈寒瀟已經把信息都寫完了，擱下筆抬頭看她們的時候，她們才想到，怎麼一個人都沒走。

  嬸子們頓時都莫名有點不好意思。

  沈寒瀟道：「往後若布莊有什麼適合嬸子們做呢活兒，我會通知嬸子們一聲，嬸子們便放心等消息就好了。」

  她說著停頓了一下，又覺得還是得「醜話說在前頭」，便又道：「不過有沒有活兒，有多少活兒不是我能決定的，而是布莊的老闆，客人們決定的，所以什麼時候有活兒，又有多少活兒，我也沒法跟嬸子們保證。我還是那句話，嬸子們的能力各有不同，所以有適合嬸子們的我會帶回來給嬸子們做，而其他沒接著活兒的，要麼是沒有適合你們的，要麼就是嬸子們的針線活兒還達不到接活兒的水平。所以希望嬸子們都放寬心。」

  嬸子們原本聽到前面還覺得沒毛病，直到聽了沈寒瀟說「達不到接活兒的水平」，她們第一反應是沈丫頭果然還是那個說話直接的沈丫頭，然後便心裡咯噔一聲——

  什麼？！原來被記在上面，也並不能保證一定能接著活兒嗎？

  沈寒瀟一看她們表情，便知道嬸子們都受了打擊，不知咋的又心頭有點不忍。

  她看得出來這些嬸子們這會兒對她都沒了剛剛那似有似無的意見，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們都想通了因嬸那事她的處理沒有錯。

  這一點是剛剛沈寒瀟聽到後面嬸子們的議論得來的。

  沒錯，即便剛剛那麼多人，嬸子們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她也能模糊聽清她們在議論因嬸的事。

  關於這個，沈寒瀟倒是有些意外的，她本來已經想著，嬸子們心裡怎的想，怎麼認為都無所謂，只要她們雙方在布莊接活兒這事上都能得到好處，那她也沒必要再去在意嬸子們心裡怎麼想，人心是最難改變的。

  然而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嬸子們居然都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