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更勝一籌

  此時乍然一聽沈寒瀟說出了這些話，從前壓在心裡的那股野心不由地又冒了出來。

  杜掌事感到有些興奮，眼神也亮了一些：「是，掌柜的，往後杜某會多加留意一些像林林這樣有擅長的活兒的織工。」

  「也不急，」沈寒瀟道：「目前還是先解決眼下的人手問題。」

  杜掌事歪了歪頭，有些不解，這次一次性招進來五個人，人手還不夠麼？

  「掌柜的還需要哪些人手？」杜掌事問。

  沈寒瀟便掃了一圈布莊裡的織工們，那些還暗戳戳地觀察著沈寒瀟的織工一對上她的視線，瞬間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卻還是忍不住從眼角餘光打量她。

  沈寒瀟幽幽嘆了口氣，上回都把話說得那樣明白了，怎麼這些織工們就是不會好好幹活兒，依然克制不住內心的小九九？

  杜掌事順著沈寒瀟的目光一看，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莫非，掌柜的這是還打算辭退這些織工？

  杜源雖然現在也明白了這些織工們的不合適之處，可到底她們的能力不假，只是愛耍些小聰明，不太服管教。可她們只需敲打敲打便可，倒也沒到非要辭退的地步。

  杜掌事在心裡想著要怎麼勸沈寒瀟打消這個念頭，面上便不由多了些為難，還沒等沈寒瀟答話便兀自接著說道：「掌柜的，那些織工們固然不太稱職，可到底還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掌柜的就算不滿……也不適合在現下一口氣把她們都辭退，杜某認為，給她們些警告就可以了。」

  沈寒瀟聞言眉頭一挑，要說出口的話被她咽了回去，有些好笑道：「杜掌事，好歹認識大半個月了，你還認為我是這麼衝動的人啊？」

  杜掌事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那……掌柜的說的人手問題？」

  沈寒瀟頓了頓，其實也不能算人手問題，只是目前布莊大部分織工在心理素質上都還並不過關，讓沈寒瀟並不放心把一些活兒交給她們干。

  沈寒瀟道：「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自然清楚現下不能一次性把她們都辭退，況且她們也還沒到需要被辭退的地步，只是，有些活兒還是得交給那些更靠譜些的織工我才能放心。」

  沈寒瀟話說到這裡，杜掌事只略一思索，便明白沈寒瀟說的「有些活兒」是什麼活兒了。

  他眸中划過一絲瞭然，回頭看了眼布莊裡的織工們，道：「掌柜的上回拿走這本冊子，便是想著要篩選一部分織工來接下活兒是麼？」

  所以那冊子上才會夾著一張紙，想來應該是掌柜的記下來的可以接活兒或是不能接活兒的織工的名單。

  沈寒瀟點點頭，把那張紙掏出來，攤開來給杜掌事看：「這次的那批貨，我目前選了這幾位織工來趕製。你看一看。」

  果然如他所料。杜掌事把那張紙接過來，只掃了一眼，便不由地感慨沈寒瀟看人眼光的毒辣。

  雖說從前杜掌事忙於奔波生意，對布莊裡的這些織工並不甚了解，但哪些人不爭不搶，哪些人比較愛出風頭，他卻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而沈掌柜的竟是只通過這本記錄著織工們平日裡的工作量，以及這段時間到這布莊的細微觀察，便能準確地選出這些在布莊裡一貫安分守己的織工。

  沈寒瀟道：「這上面的人數還有些少，這次我打算在半月內趕出一百件成衣出來，按這上面的人數應當是趕不及的，你看看還有什麼能用的添上去，若上面有什麼不靠譜的，也可以劃掉。」

  「掌柜的，」杜掌事眸光微動，把紙張放在桌上，「就這般信任杜某麼？」

  這有什麼的？沈寒瀟納悶地看他一眼，「哪裡就算得上新不信任，這也算杜掌事的分內之事吧。」

  「……」杜掌事被噎住了，明白這是他自我感動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可沈寒瀟這樣的態度，卻反而讓他更有信心更有幹勁兒。

  「明白了，掌柜的。」杜掌事拱手應了下來。

  沈寒瀟不像多廢話多耽擱，拿了筆遞給杜掌事，示意他修改名單。

  杜掌事拿著筆思索一會兒，又問：「新來的那幾名織工，除了林林安排成一等織工，剩下四名要如何安排？」

  沈寒瀟這才想起來剛剛本來是在聊新員工要如何安排的話題的，她已經在腦海里記下了新來的這幾名織工的信息，聞言拿了另一支筆，抬手在「員工冊子」上各添加了新織工的名字。

  她指著林林的名字，抬頭看杜掌事一眼：「林林，一等織工。」

  杜掌事點點頭，沈寒瀟便提筆在她的名字後面寫下「一等織工」。

  「小慈，一等織工。」沈寒瀟在寫下去之前繼續指著給杜掌事看，見杜掌事沒發表什麼意見才把她的安排寫進冊子裡。

  「這個，一等織工。」

  「嗯。」

  「這個，二等織工。」前面幾個杜掌事都沒有發表意見，這一個沈寒瀟便下意識要落筆了，又聽杜掌事出聲阻止她：「等等。」

  沈寒瀟停下動作，抬頭沖他投去一個疑問的目光。

  杜掌事略一遲疑，還是問道：「掌柜的，據杜某了解，這名織工的針線活兒還算不錯，幹活兒也勤快，為何只是二等織工？」

  「你說的沒錯，她的確幹活勤快，針線活兒也好，」沈寒瀟手肘撐在桌上，用手背拖著自己的下巴，笑道：「但想要當一等織工可不止幹活勤快，針線活兒好就成。我方才仔細看了她們給出的樣品，她的針線活兒雖好，可與旁的比起來，卻多了些四板，看上去倒像是依樣畫葫蘆照搬過來的。杜掌事應當最了解，平日來布莊訂製衣裳的客人們大多都會提出一些要求，若是一等織工們接活兒卻不知變通，應對這些客人的要求難免會心有餘而力不足。」

  杜掌事聞言不由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寒瀟便接著道：「不過說到底這只是她們交上來的樣品，她們的具體能力如何，還是得看未來她們在布莊裡的表現。若是她往後做的活兒能達得上一等織工的水準，自然可以把她提上來，同樣的，若是一等織工里有人懈怠了……杜掌事應當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杜掌事眸光微閃，對著沈寒瀟拱了拱手，「杜某明白了。」

  沈寒瀟點點頭，習慣性地想轉筆，筆尖快要甩起來的時候才想起來她手裡握著的這支是毛筆，一甩起來鐵定得甩出墨汁。

  沈寒瀟神色如常地穩住筆，繼續寫下剩下的織工的名字和安排，接下來的人員安排杜掌事便沒有什麼意見了。

  新來的這五名織工平均水準都很高，最後安排了三名一等織工，兩名二等織工。

  這個安排結果倒還是有些出乎杜掌事的意料。

  這些日子以來，他左挑右選地從那些來布莊應聘的織工中挑出這五名最拔尖兒的，他原先還以為這五名織工成為一等織工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為此還暗自期待了一兩天，想著沈掌柜的下回來布莊，看到布莊多出了這些「得力」織工，應當會高興一些。

  他也算是將功補過，彌補了他之前在布莊的人事管理上面的缺漏。

  杜掌事有些失落的同時，又不由覺得沈掌柜的對布莊的一等織工要求還真是高，但掌柜的說出的理由十分合理，便是他這個在布莊裡幹了將近十年的人都說不出反駁的話。

  可見沈掌柜的對於這些針線活兒的確有獨到的見解，這一點從沈掌柜能弄出那件歪領子的衣裳，以及這件事上便能全部體現出來了。怪不得沈掌柜現在還惦記著一等織工里那些不太聽話不服管教的織工。

  杜掌事垂著眼一言不發，沈寒瀟埋頭寫完了人員安排，發現身邊站著的人一直沒動靜，便分神抬頭看過去一眼，見他只是握著筆，盯著那張紙一動不動。

  沈寒瀟在那張紙旁邊抬手敲了敲，道：「杜掌事？」

  杜掌事回過神來，見沈掌柜的正盯著自己瞧，忙收斂起有些失落的心情，暗自告訴自己，掌柜的還說了往後要招進一些特殊人才，他這次沒能一舉招進一批一等織工，往後他會再嚴格一些，總能有全部都挑到掌柜的滿意的織工的時候。

  杜掌事已經在心裡給了自己一波安慰，卻沒想到沈掌柜的下一刻便道：「這次麻煩杜掌事了，符合布莊條件一等織工那般難找，杜掌事卻能一口氣找來三個，剩下的兩個實力水準也不低，倒真是解決了一部分布莊的人手問題。」

  杜掌事不可置信地抬頭，便見掌柜的眼裡有些毫不掩飾地誇讚和欣賞之意，方才心頭的那點鬱悶和失落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原來想掌柜的竟是這樣想。

  杜掌事之前覺得這位新掌柜的有些不近人情，但作為掌柜的，本身也就應當殺伐果斷，因此杜掌事對於沈掌柜的一些決定，雖然有些會提反對意見，可若掌柜的堅持，他自然不會再反對。

  但當掌柜的笑著誇讚他幫上了忙時，杜掌事忽然就覺得，沈掌柜這樣的處事方式比不近人情要更勝一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