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見之不忘

  兩名夥計聞言點頭應了一聲，一左一右架住小原，就要拖著她往門口走。

  小原猛烈掙紮起來，叫道：「不，掌柜的，杜掌事！不要趕我走！為什麼要趕我走，你們……」

  剩下的話越來越模糊了，小原已經被那兩名夥計拖到了外面大門。

  沈寒瀟往門口看了一眼，看見守門的人正在攔著還想往裡面闖的小原，又是無奈又是稀奇地嘆了口氣。

  怎麼辭退個員工都得墨跡半天，看來她在人事管理這方面真的很不行——

  這布莊平時給的工資肯定對織工們來說是很高的，否則小原怎麼會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還硬是扒著不肯走。

  杜掌事在旁看沈寒瀟嘆氣，以為她還在為小原的事情不快，便勸道：「掌柜的，人已經走了，就莫要再為她費神了。」

  沈寒瀟眨了眨眼，偏頭看向他：「……沒有費神，只是在想，得順便結算一下小原的月錢了，等她來拿的時候就可以馬上給她了。」

  「……明白，」杜掌事點點頭，越過沈寒瀟走進櫃檯那，開始扒著算盤算起帳來。

  織工們還都沒回過神來，沈寒瀟擊了擊掌，把姑娘們都喚回神來：「大傢伙沒什麼事就繼續做你們的事兒吧。」

  織工們回過神來，自然沒人多說什麼，一個個回了自己幹活兒的地方埋頭工作起來。

  那個一開始在沈寒瀟身旁問她那些衣裳是去哪裡做的雲兒卻沒立刻走，目光在那些衣裳上流連忘返，過了好一會兒才咬了咬牙，好似做下了什麼艱難的決定，鼓起勇氣道：

  「掌柜的，我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那件衣裳？」

  沈寒瀟正要往倉庫走的動作一頓，聞言偏頭看她。她想看站在這看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人家這話里的看看意味著要上手摸摸的意思。

  沈寒瀟自然沒有意見，那些衣裳又不是豆腐，會被人一碰就爛，點點頭道：「可以——等等。」

  雲兒得了首肯，眼裡一喜，正要跟沈寒瀟道謝，卻聽她又突然反悔，神色一懵，一時都不知做什麼反應。

  沈寒瀟一看她反應就知道她想多了，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卻又因為對這個叫雲兒的織工的單純而多了些好感。

  她嘴角勾起笑容，道：「先把這些衣裳搬回庫房裡再看吧，放在這裡既占地方，也應當不方便你看得更仔細些。」

  雲兒呆呆地看著沈寒瀟的笑容，像沒了聲音一樣說不就來話。她之前看沈掌柜第一眼時，只覺這女子長得甚是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只是她不怎麼笑，又因為她是布莊新老闆，雲兒便一直覺得這位新掌柜雖然好看，卻如高嶺之花般難以接近，仿佛渾身帶著刺，稍微一靠近就會被扎的體無完膚。

  然而眼前的女子笑容明媚而耀眼，就像開得最亮最艷的玫瑰，令人見之不忘，心馳神往。

  沈掌柜的真實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沈寒瀟看她半天沒回復，只呆呆地盯著自己看，不由有些納悶地收回了笑容，稍微向她邁了一步，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雲兒如夢方醒，回過神來看見沈寒瀟就近距離站在她身前，心中一跳，迅速往後倒退兩步，因為動作太急太快，還險些左腳拌右腳，把自己給拌個平地摔。

  沈寒瀟看得忍俊不禁，道：「這是怎麼了？失了魂啦？」

  「沒，沒有……」雲兒一張臉囧得通紅，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沈寒瀟說的什麼話，一時心裡更加羞愧了，她剛剛居然以為沈掌柜的會不同意她去觀賞那些衣裳，怕她把那些衣裳弄壞……

  她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謝謝掌柜的同意！我這就去把衣裳搬進庫房裡。」她低著頭說完便直愣愣地要去搬那些比她還高的衣架子。

  這下連杜掌事都看不下去了，他正好算完了小原的月錢，聞言站了起來，眼疾手快地撈住雲兒的衣角，待成功把她拉回來才送開手，笑道：

  「雲兒，這些自有男人們來搬，你細胳膊細腿的，怎的也要去湊個熱鬧？」

  沈寒瀟在旁邊抱胸笑看著。杜掌事注意到了沈寒瀟看雲兒時眼裡的欣賞之意，心中便明白，這雲兒往後估計會是這新掌柜那的紅人了。

  想到這他便特意多關照了雲兒幾句：「行了，你多等一會兒，我讓人去把這些東西搬回庫房裡去，待會兒要看再看個夠。」

  雲兒在被杜掌事拉住的時候就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糊塗事，此時更是把頭埋得只能看見發頂了，耳朵尖羞得通紅。

  「好，好的。」她訥訥地答應了，對著沈掌柜和杜掌事點點頭，飛快回了自己的位置幹活兒。

  沈寒瀟笑著看她離開，偏頭跟杜掌事道：「雲兒……雖然近期做的活兒跟從前想必質量有所下降，但總歸還是有上進心的，會主動來問我能不能觀察一下這些衣裳。」

  在這個時候，掌柜的夸布莊裡的工人，杜掌事最應該保持中立，不偏不幫，他可不想再因為這些織工們的事被掌柜的再說一次管理不當了。

  「嗯，掌柜的覺得好，接下來可以多多栽培她。」杜掌事道。

  沈寒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莊內的織工們雖然都被沈寒瀟叫回去做各自的事兒了，卻一個個都稍稍地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畢竟對她們來說，布莊裡已經許久沒有發生像今天這樣重大的事兒了。

  一會兒是在莊內幹了好幾年的「老人」小原被辭退，最重要的小原還是莊內為數不多的上等織工；

  一會兒是掌柜的忽然讓人搬出了好幾件做工精緻的衣裳，還說這些衣裳都是那些普通婦人做出來的；

  一會兒是沈掌柜當著所有人面讓她們想走就趕緊走，說往後的布莊不會再像從前一樣鬆散，她會嚴格要求她們這些織工。

  而她們這麼一悄悄關注，自然也看到了雲兒和沈寒瀟三人的互動，一些平時里經常在一塊兒嘮嗑的姐妹們見狀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幾乎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沒想到啊，平日裡不爭不搶的雲兒，竟是在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裡就能討得布莊新掌柜的喜歡……

  看來她們真是小瞧了雲兒，從前她們看雲兒總是不怎麼說話，只管埋頭工作，有時候別人丟給她的活兒她也不知怎的拒絕，所以每次都乖乖地完成別人給她的活兒。

  雲兒很少說話，也從來不急眼，她們就都覺得雲兒好脾氣好欺負，漸漸地反而忘了對方竟然還是布莊上等織工的存在。

  真是人不可貌相，日久見人心啊。

  這邊杜掌事正準備讓人進來把那些衣裳都搬到庫房裡去，沈寒瀟有些無聊，下意識目光掃了一圈周圍，這一看不得了，她竟然發現有好幾名織工望著雲兒那個方向的目光都有些嫉恨。

  這……這就嫉恨上了？沈寒瀟自覺自己不過是對雲兒表現出了一點欣賞之意而已，然而就因為這個，這些剛剛一開始看雲兒還是帶著陌生態度的人，眼裡已經染上嫉妒又有些怨憤的目光，

  沈寒瀟「嘶」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搖著頭準備離開。

  別人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沈寒瀟在此刻卻深刻的覺得，有女人的地方一定有江湖，而且這個江湖還是勾心鬥角那一掛的。

  有別的理智些的織工並沒有像那些織工一樣表露出自己對雲兒的敵意。

  相反，她們從雲兒的做法中看到了機會，一見沈寒瀟準備離開，連忙起身叫住她：

  「掌柜的！」

  「嗯？」沈寒瀟停住腳，扭頭一看，雖然叫她的只有那個站起來面向她的織工，旁邊卻有不少坐的腰杆十分挺直，眼巴巴地望著她的織工，看樣子出聲的這個就是她們的代表了。

  她好奇她們又要整什麼么蛾子，好整以暇道：「有什麼事麼？」

  那織工定了定神，盡力讓自己的眼神不會太過討好，而是用像雲兒那樣充滿求知慾的目光看著沈寒瀟：

  「掌柜的……我們也想看看那些衣裳，可以麼？」

  「……」不是吧，這都要模仿？沈寒瀟有些咋舌。

  別的那些眼巴巴地看著她，就像狗在看著肥嫩鮮美的生肉時垂涎的目光一樣的織工們，沈寒瀟並不能清楚她們是不是真的想看那些衣裳，但就目前這個出聲的織工來說，沈寒瀟並沒有看到多少對方對那些衣裳的熱愛和好奇之情，反而看出了那麼些攀比和好勝來。

  然而人家已經主動提出要觀察那些衣裳了，沈寒瀟沒道理同意了雲兒的要求，卻拒絕她們的，這樣未免太區別對待。

  旁的織工們經這人一提醒，瞬間也都想起了她們剛剛對那些衣裳的強烈好奇之心，頓時一個個也都坐不住了，紛紛開口道：

  「掌柜的我也想看！」

  「掌柜的掌柜的，我想看那件紫色的衣裙，上面繡著的花兒我還不認得是什麼呢。」

  「我也想！」

  「掌柜的，我也……」

  沈寒瀟暗暗撫額，怎麼這會兒，這些織工們倒是一個個看上去都不怕她了？也不反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