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不知分寸

  她今天主要做的事情，便是把嬸子們做好的成衣帶到布莊去。

  她緊了緊背上背著的包裹，步伐半點也不亂，穩穩地在路上走著。

  沈寒瀟這幾個月來天天早上拎著食盒走一大段路去月牙樓，後來到了古鏡酒樓，路程近了許多，但總歸還是練了不少臂力，現下只是裝了幾件衣服的包裹對她來說並不算重。

  她的手臂因為經常拎東西，似乎有了肌肉。

  還記得最開始她拎著食盒去上班的時候，雲淮還攔著她，不放心她帶這樣重的東西走那麼遠的路，硬是要讓她坐馬車，讓別人載她，說完怕沈寒瀟不答應，還說雇馬車需要的費用由他來給。

  當時沈寒瀟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說你雇馬車的錢累積起來得夠我做多少糕點？這樣不是奢侈浪費麼？

  雲淮聞言卻仍是不放心，沈寒瀟好歹好說，當著人家面把密封的食盒在手上拋來拋去，雲淮見她動作輕鬆，不似作偽，才終於作罷，沒有動不動就提要給她弄輛馬車的事兒。

  之前那一次她想過買馬，讓王進介紹她馬廄的時候，但後來考慮到馬匹不好馴養，沈寒瀟嫌麻煩，便還是放棄了買馬的打算，可這事被雲淮就知道了後，有一段時間雲淮又開始鼓搗她買匹馬來。

  還說若是擔心馬匹難以馴服，他可以教她如何馴馬。

  為了讓她有個溝通工具，雲淮先是暴露了他有錢能挑挑給她叫馬車的事，後又直接暴露了他會騎馬，對於此，沈寒瀟不是沒有想多過。

  可到最後她還是告訴自己不能自作多情，她跟雲淮好歹也算共患難過，相處的時間也不短，兩人會有感情是正常的，可不一定會是愛情，也許是雲淮只是單純地不想她受累。

  沈寒瀟慢慢地認準了這個猜測，心裡卻還是頗為感動的。

  到達古鏡酒樓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這會才差不多八九點，夥計們倒是都到得差不多了。

  沈寒瀟原先都做好了準備，她連續幾天沒有早起來古鏡酒樓，夥計們會趁她這個掌柜的不在的時候偷懶遲到也是正常的，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守時。

  夥計們正做著待會兒開檔需要的準備工作，看見沈寒瀟來，還都有些意外：

  「沈掌柜的，早上好。」

  「掌柜的事情忙完了啊？」

  沈寒瀟一一打過招呼，收銀台那沒人，沈寒瀟拎著包裹路過倉庫的時候，果不其然看見王進手上拿著紙筆，已經在倉庫里對貨了。

  他察覺到腳步聲，斂眸看過來，見是沈寒瀟，動作頓了一下：「掌柜的？」

  他目光落在沈寒瀟幾乎占了整個背部的包裹，抬腳向她走來：

  「這是什麼。裡面是什麼新菜品嗎？」

  「啊，」沈寒瀟順勢換了只手背包裹，回道：「不是菜品，裡面裝著衣服呢。」

  王進只一想就明白這個包裹里的東西是什麼用途，聞言點點頭，伸手接過沈寒瀟背上的包裹，幫她拎進了廂房。

  沈寒瀟錘了錘肩膀，看著王進的背影，眯眼笑了笑，王進這傢伙雖然平時說話不太好聽，卻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還挺貼心。

  兩位糕點師已經在小廚房裡開工了，古鏡酒樓的糕點向來熱銷，一般早上剛開檔沒一會兒就會被點去幾十份糕點，她們若不早點開工，待會兒嗷嗷待哺的客人們就得眼巴巴地乾等著。

  前兩天沈寒瀟還跟兩位糕點師說好了，往後製作涼拌的這項工作也交給她們，沈寒瀟增加的酬勞十分合理，兩位糕點師沒怎麼考慮便答應了。

  包裹被王進抱走了，沈寒瀟也不急著去辦事，便乾脆在酒樓里走走停停，算是做個檢查工作。

  幾位廚師在廚房裡準備配料，小昭正要出來拿東西，見到沈寒瀟的身影，眼裡湧現出興奮的情緒，快步走上來：

  「幾天沒見著你啦，寒瀟。」

  沈寒瀟玩笑道：「往後沒見面的時間恐怕更多了。」

  這句話里有玩笑也有認真的成分，小昭自然聽懂了，她撇撇嘴，嗔怪道：

  「哎，我當然知道了，寒瀟現在有了別的鋪子，自然沒法時常照看著古鏡了。」

  沈寒瀟不置可否地伸手拍了曬小昭胳膊，笑道：「有王進在古鏡坐鎮著，我就算不經常過來，也應當不會有什麼大事，你大可放心啦。」

  「他……」小昭忽然囁嚅起來，「王大哥能力的確不錯，碰上一些客人找麻煩，也能解決得遊刃有餘……」

  沈寒瀟：「……」

  不是吧，面前這個神態有點扭捏，好似小女兒家動情了的人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小昭嗎？

  沈寒瀟覺得她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八卦秘密。

  「你……」沈寒瀟笑著湊近她：「你是不是……」

  「王大哥。」小昭忽然出聲打斷她的話，視線看著她的背後，眼裡有些慌亂。

  沈寒瀟直起身子，回眸一看，王進正朝她們走來，也不知剛剛她們的話王進聽了多少。

  王進對小昭點了點頭：「小昭姑娘。」

  小昭垂著頭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跟沈寒瀟道別就縮回了廚房裡。

  沈寒瀟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暗自搖了搖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化為繞指柔啊。

  王進手上拿著紙筆走過來，把東西遞給沈寒瀟：

  「掌柜的要親自對貨麼？」

  沈寒瀟無端從他這個動作里看出了點「你身為老闆好歹干點老闆幹的事好不好快給我幹活」的意味來。

  她勾了勾唇角，笑得親和近人，神態自然地把東西推回去：

  「不用了，這些你做得很好，我就不用再特地過一遍了，加油，我看好你。」

  王進張了張口。

  「月錢也看好你。」沈寒瀟笑眯眯地補充。

  王進閉上了嘴，認命地拿著紙筆繼續去倉庫里對貨了。

  現在離古鏡開檔還有些時間，沈寒瀟便趁著這點空擋把古鏡酒樓上下樓都逛了一遍。

  隨意古鏡酒樓開業的時間漸長，樓內也不短購進一些裝飾品，換了幾次屏風，現下雅間裡的屏風分為梅蘭竹菊春夏秋冬幾種，令人一看便覺有典雅之氣撲面而來，可謂是極佳的視覺享受。

  沈寒瀟對這些布置挺滿意，逛了一圈，見樓下已經準備迎接客人了，便悠哉悠哉地回自己的廂房裡計劃待會兒去布莊裡要做的事兒了。

  她將包裹里的衣服都拿出來，之前把這些衣服迭進去的時候，她便注意著不讓衣服產生摺痕，因此把衣服拿出來後上面的摺痕並不明顯。

  她把幾件衣服掛在手臂上，用件披風擋住，在時間到了的時候便出了古鏡，叫來馬車直奔布莊而去。

  路上她將衣服小心地平放在馬車座位上，閉目養神了片刻，等馬車到了，才重新抱著衣服下馬車。

  這一次來布莊，裡面的織工們倒不像上次一樣對沈寒瀟這個新掌柜的愛搭不理了。

  看來杜源應該有按她的要求在布莊裡整改過的。

  沈寒瀟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布莊裡的織工們，她前兩次印象比較深的消極怠工的織工中，有兩個已經不在這了，只是其他人卻依然沒動。

  她看著織工們並沒有快上多少的手速，再對比一下林嬸和趙嬸她們的手速，只覺面前的這些織工們怎麼看都不順眼。

  她輕輕皺了下眉，對跟她打招呼的織工們點頭回應了一下，杜源從櫃檯那過來，神態也比上回要恭敬不少：

  「沈掌柜的，你來了。」

  沈寒瀟面色平靜：「去倉庫那。」

  杜源看著沈寒瀟面色平靜地往倉庫走，手心裡無端冒出冷汗，他皺了皺眉，抬腳跟上去。

  沈寒瀟一進倉庫，便找了個平坦空間大的架子，把手上掛著的幾件衣服都放上去。

  後來的杜源一見，有些不解：「這是……」

  此時架子上的東西還被披風蓋著，杜源看不見下面是什麼，直到沈寒瀟抽出其中一件衣裳開始架在衣架上時，杜源才微微變了臉色。

  等到衣裳被架上了衣架，整件衣服直觀落在杜源眼中，他神色便徹底變成了驚艷。

  他放在身側的手有些抖，慢慢走上去去摸衣裳上的布料，又去摸上面的紋路和花樣。

  好半晌才扭頭問沈寒瀟：「掌柜的，這是何意？」

  沈寒瀟拿出來的正是王嬸做的最好的那件男款。

  她勾唇笑了笑，雙手抱胸，道：「怎麼樣，杜掌事還覺得布莊裡的這些織工們無可替代了嗎？」

  杜掌事臉色一變，聽懂了沈寒瀟的意思。

  他眉頭微蹙，把手收回來，斟酌著道：「在下明白沈掌柜的意思，她們或許的確心高氣傲了一些，也不太懂得分寸，但她們好歹跟著布莊幹了幾年，在下不可能說辭退就辭退……」

  沈寒瀟抬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打斷了杜源接下來的話。

  她似笑非笑道：「杜掌事，我並沒有一定要求你要把那些消極怠工的織工們全部辭退。」

  「只是看來你也明白了，她們心高氣傲，也不懂分寸，我們就應該讓她們明白什麼是分寸，什麼是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