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鴛鴦戲水

  村子裡的人們雖然日子過得都並不富裕，大部分很貧窮，卻仍是喜氣洋洋地為這一年的終點而慶賀，因此村子裡的「年味」很濃。

  沈寒瀟會做糕點的事村子裡不少人知道，平時偶爾沈寒瀟會拿糕點給跟自己相處的還不錯的鄰居們嘗鮮，有鄰居吃上癮了的，就趁著這次春節，拿了家中婆娘做的包子或餃子之類的食物來跟沈寒瀟換。

  村子裡的人們自然還不知道沈寒瀟的糕點如今已經賣到將近於芳華齋那樣昂貴的價格，沈寒瀟也不打算特地去跟鄰居們掰扯清楚，有人來換糕點，她能順手做多些就做出來。

  這是沈寒瀟來到古代過的第一個年。

  她看著村子裡的人們熱熱鬧鬧地準備著過年關，便也想著入鄉隨俗一把。

  從古鏡回家途中，她去了市集上準備買些年貨，頭一回一個人準備過年的東西，這感覺很新奇，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感傷和孤獨。

  她在現代是個孤兒，從來不知道普通人過年闔家團聚是什麼感覺，但後來慢慢地，自己也擁有了有過命的交情的朋友，過年也能在一塊去唱個K，擼個串，喝個天昏地暗，或是一塊旅遊蹦迪，怎麼刺激怎麼來。

  而要說現在這裡和她在現代有什麼共同之處的話，那便是原身跟她一樣也是「孤兒」——

  雖然沈家的人還在，原身的爹爹還在，但這些家人卻很沒有沒什麼區別，所以不一樣是「孤兒」嘛。

  沈寒瀟漫無目的地在市集上逛了兩圈，最終卻仍是買了些甜點配料就回了家。

  她拎著食盒回到叫花村，一拐角就看見自家門口找了個身材窈窕的姑娘，此時正滿臉羞澀地捧著一個布袋子，布袋子鼓鼓的，看上去應該是裝著食物之類的東西。

  「雲大哥，這是我……我娘做的，味道還不錯，雲大哥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姑娘含羞帶怯的說道。

  沈寒瀟腳步微微一頓，眯了眼睛看向不遠處門口立著的姑娘，在腦海中搜尋有關這姑娘的記憶，好像叫什么小花來著。

  門裡傳出雲淮標誌性的低沉的聲音，聽上去客氣又疏離：「姑娘拿回去吧，我們家裡吃的夠多了，這些拿過來也是浪費。」

  姑娘抿了抿嘴，不肯放棄，堅持道：「雲大哥你就別推辭了，這也是給沈姑娘給我們糕點的謝禮。」

  她說著便將布袋子往前一遞，沈寒瀟腳步恢復如常，往前走兩步，便看到姑娘的手幾乎要杵到門裡那人的胸口上去了。

  雲淮這回沒有乾脆拒絕。

  小花一雙明亮的杏眸里藏著嬌羞的情意，小心翼翼地盯著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一顆心緊張地怦怦跳，卻忽覺手上一輕，斜肆里伸過來一隻纖細柔白的手，拎走了她手裡的布袋子：

  「小花姑娘，那我們就不客氣收下啦，代我向你娘道個謝，若覺著糕點好吃，過兩天我做多了些再給你送過去。」

  小花有些錯愕地偏頭看一眼出聲的人，下一刻便嫣然一笑，道：「好啊，沈姐姐。」

  她說著又飛速瞄了雲淮一眼，才道：「那雲大哥，沈姐姐，我走啦。」

  姑娘羞答答地走了。

  沈寒瀟：「……」剛才還叫沈姑娘，這會見著她面了就叫沈姐姐，她怎麼總覺得這聲沈姐姐跟紅袖和李楚她們叫出來的意味不太一樣呢。

  沈寒瀟一言難盡地收回落在姑娘背影上的目光，一扭頭，就發現雲淮正盯著她看。

  沈寒瀟：「……怎麼？」

  她將手裡的布袋子放進了食盒裡。

  雲淮讓了下身子，示意沈寒瀟進門來，才道：「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飯菜都做好了。」

  提到這個沈寒瀟還有點難為情，逛街逛好一會兒一點年貨都沒買到，沈寒瀟含混說了句生意忙就往柴房走。

  雲淮「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進了柴房，沈寒瀟打開食盒，將小花姑娘送的那一布袋子取出來。

  這布袋子包裝的還挺精緻，看上去不太像小花姑娘她娘包裝的，下一刻打開的布袋子就證實了沈寒瀟的猜想，

  布袋子是外層包裝，打開后里層是一個油紙袋，而油紙袋上，放著一個做工小巧的荷包，繡著兩隻鳥，按常規來說兩隻鳥就是鴛鴦了。

  沈寒瀟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將布袋子重新蓋好。

  一抬頭，對上了雲淮望過來地疑惑的目光，沈寒瀟便走過去將布袋子往人家面前一放。

  她知道自己現下心裡的那點兒憋悶是因為什麼，因此忍不住地就想說點什麼，又怕說出來陰陽怪氣地，便只能儘量若無其事地用著平靜的語氣說：

  「小花姑娘送你的。」

  「？」雲淮仍是疑惑地看她，片刻後便也猜出了什麼。

  他望了一眼跟前那虛虛掩著的布袋子，在京中，這種事情他已是見怪不怪，而村裡的姑娘們平日裡送給他的東西他也從來不收，只不過剛剛那姑娘說這是她娘送給沈寒瀟的謝禮，他不好推辭，便等來了沈寒瀟親自將布袋子接手了。

  雲淮大概知道裡面會是什麼東西，卻並不打算打開。

  他轉身去拿炒了有一會兒的菜準備放鍋里加熱，一邊隨口問道：

  「是什麼東西？」

  沈寒瀟背過身，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語氣卻仍是刻意壓制下的平靜：

  「一紙袋子吃的，還有個荷包，繡著鴛鴦戲水呢。」

  雲淮站得離那布袋子遠了些，道：「你剛剛為何要接人家的東西？」

  沈寒瀟聞言沒來由地感覺心底躥起了點火氣，連帶著語氣也平靜不下去了。

  她聲音有些發冷，轉過身看著他，道：

  「你這是在怪我？剛剛也沒見你怎麼拒絕人家啊，讓人家一直擱門口站著怎麼行？」

  雲淮愣了愣，沈寒瀟射出的冷意直直落在他臉上，他不知道自己哪裡惹人家不開心了，一時心中有些茫然，忙道：

  「怎麼會怪你……這東西你若不想要就扔掉吧，我本來也不打算要，是那姑娘說這是她娘送給你的謝禮，我才沒好推辭。」

  他說著生怕沈寒瀟再因為什麼生氣，便伸手拿過布袋子，打算往廢棄品里扔去。

  不得不承認，沈寒瀟被雲淮下意識的舉動取悅了。

  她心頭的火來的快熄滅的也快，卻還是走過去攔住雲淮要扔東西的動作，把布袋子接過來，一邊放在灶台上打開，一邊對著雲淮道：

  「扔了多浪費啊。」

  所以雲淮還是沒能想明白沈寒瀟剛剛為什麼會生氣。

  沈寒瀟打開布袋子，那繡著鳥划水的荷包又映入了眼帘，她拿起來，抬手對著雲淮晃了晃，賤兮兮地問：

  「挺好看的，真不想要？」

  雲淮盯著沈寒瀟看了片刻，而後勾唇露出一個沒什麼意義的笑容，忍無可忍地從腰封里掏出一塊玉佩給沈寒瀟看，道：

  「繫著玉佩，沒多餘的位置放荷包。」

  雲淮掌中的玉佩是乳白色的，刻著雲紋，底端垂著天青色的穗子，玉佩色澤溫潤，沒有半點劃痕，看上去應當是受到了精心的愛護。

  雲淮成功反殺沈寒瀟作妖的舉動，並讓人家紅了臉。

  沈寒瀟默默地轉過身，把荷包塞在了自己的衣袖裡。

  她現在忽然間明白了那些熱戀中的情侶們總要送對象東西的行為了。

  喜歡的人帶著自己送的東西，真是……太犯規了。

  沈寒瀟覺得自己好像打翻了一個蜜罐子，從裡到外都嘗到了甜。

  雲淮將飯菜都熱好，跟沈寒瀟各自端了盤子走去房中。

  替沈寒瀟打好飯放到她面前，雲淮從座位上坐下，看著沈寒瀟拎起筷子夾菜，忽地想起了什麼事，忙放下筷子，從胸口磨出一封信件遞給沈寒瀟：

  「對了寒瀟，下午你家中姐姐來過一趟，說後天要來跟你過個年，讓我先同你說一聲。」

  他剛剛就等著沈寒瀟回來跟她說這件事，結果被小花姑娘送東西的事兒一打岔，到現在才想起來。

  沈寒瀟有些訝異，沒第一時間接過那信件，思索了片刻，道：「我大姐？」

  雲淮將信件放在桌上推到沈寒瀟面前，點頭應了一聲。

  沈寒瀟這才接過信件打開，三兩眼看完信件。

  她大姐沈寒冰在信中沒說多少，大致意思是過年夜那天沈家要吃團圓飯——當然，沈家完全沒有把她沈寒瀟算進吃團圓飯的人數裡。

  沈寒冰在信中委婉地替沈家人表達了歉意，又說想見見她，後天來跟她過個年。

  沈寒瀟將信件放下，心中有些複雜。

  她今天還在想原身其實跟孤兒沒兩樣，但其實也不盡然。

  她還有一個沈寒冰這樣的姐姐，雖然沈寒冰實際上並沒有給原身帶來什麼幫助，卻也已經盡她所能地給她的妹妹「沈寒瀟」送來了溫暖和關懷。

  雲淮看著沈寒瀟的神色，靜默不語。

  他知道沈家的情況，也知道沈寒瀟在沈家的地位，沈寒冰今天來，顯然沈家的年夜飯並沒有沈寒瀟的份兒。

  他有些擔憂沈寒瀟會因此傷心，在心中醞釀了一會兒安慰的言語，卻見對方看完信就將信件放回去，抬起頭對著他笑，說：

  「過兩天我大姐要來，得加餐了。」

  雲淮不覺也露出了點笑容，「嗯」了一聲，抬手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裡。

  沈寒瀟盯著他看了片刻，道：

  「十三，今年你也在這兒跟我……我們一塊過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