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見色忘義

  「表哥，我這回來，除了替殿下來看你，還是來替他傳話的。」

  雲淮一聽便正色起來，道，「殿下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殿下如今傷勢逐漸好轉，皇帝病情也有了氣色，他說雖然如今宮裡朝堂因為幾位皇子明里暗裡爭儲而大亂，但皇帝既然醒了，表哥如今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回朝，不用再擔心那些人對你下黑手。」

  顧自詡神色認真，「殿下說，他等著你回去。」

  雲淮聞言沉吟片刻，卻是道，「我還不能回去，現在還不是時機。」

  「為什麼？」顧自詡神色微變，完全沒料到表哥會拒絕太子讓他回朝的提議。

  他心頭忽地一動，緊緊盯住表哥神色，道，

  「表哥如今不肯走，可是因為捨不得沈家庶女？」

  他的稱呼從上一句的表嫂子又變回了沈家庶女，顯然只等著雲淮一點頭，肯定他的猜測，他下一刻便要給自己這個表嫂子打上「狐媚子」的標籤。

  雲淮挑了挑眉，忽地抬起手指迅速地敲了一下顧自詡腦殼，道，「胡說什麼？」

  顧自詡吃痛捂頭，「那是因為什麼？」

  雲淮抿了口茶，淡淡道，「我如今回去，不僅沒能為太子作什麼，還有可能把現在的局面攪得更亂。倘若我回去了，在皇帝和太子如今都不太能頂事的情況下，一不留神，便能給那些人找藉口給吞得渣都不剩，更別提能留下什麼勢力助太子一臂之力。」

  顧自詡聽得點點頭，覺得表哥說得有理，但又想起太子的囑咐，便又不安道，「可是如今表哥不回去，京城裡都在穿表哥失蹤生死不明，你再不出現，兵符便保不住了，他們一定會讓皇上新立一個人開頂替表哥的位置。」

  「隨他們去便是，」雲淮冷笑道，「我雲淮這些年來攢下的基業勢力，豈是區區一個兵符和將軍之職便可相提並論的？」

  「……有道理。」顧自詡聞言十分認可地點頭。

  「讓殿下不要插手將軍之職，由著那幾位去爭，如今這個關頭，誰明面上厲害，誰才是最危險的。」雲淮眸色微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顧自詡對自家表哥這些推測深信不疑，便道，

  「那殿下那邊要怎麼說？」

  「殿下只需保護好自己，同往常一般便可，」雲淮神色篤定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顧自詡重重應道，「好！表哥放心，我們我都會盡全力護住殿下的！」

  「嗯，還有事沒？」

  「沒了。」

  「那便趕緊回去吧。」

  顧自詡聞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表哥你這就讓我走了？！」

  雲淮歪了歪頭，「不然呢？你還要留下來吃晚飯？」

  顧自詡面上重新掛上了吊兒郎當的笑容，一隻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指撐住下巴，暗示意味十足地沖雲淮眨眼睛。

  雲淮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可以。你留到晚上再回京，早就遇上宵禁了，就算你能回去，也難保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顧自詡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笑道，「害！我知今天要留在表哥這，出門前便囑咐府內的人，說我去找友人喝酒，會徹夜不歸，讓他們不必給我留門。」

  雲淮：「……」所以你不僅想留下來吃晚飯，就留宿在這都想好了嗎？！

  「哎呀……」顧自詡看雲淮還在猶豫，便催促道，「表哥我還沒同表嫂子說過話呢！上回來她在睡覺，我只來得及看她長什麼模樣，表哥你就答應了吧！我想看看能迷住我表哥的女子究竟有多厲害！」

  「……今晚你睡客房。」

  沈寒瀟今日照例一下班就去市集上進貨，拎著兩個菜籃子到家時，天才將將要暗下來，菜香味從家裡飄出，徐徐縈繞在沈寒瀟鼻間。

  沈寒瀟望著緊閉的門，唇角勾起愉悅的笑容，伸出手輕輕一推，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人，柴房中傳來做飯的聲響，沈寒瀟抬腳往柴房走去，便聽柴房中傳來一道陌生的年輕男聲，

  「表哥你的廚藝看起來比以前精進不少啊！」

  表哥？沈寒瀟訝異地挑眉，頓住了腳步。

  柴房裡那陌生男聲問出這句卻沒得到回應，片刻後柴房門口便冒出了雲淮的身影，他見到沈寒瀟時眸子一凝，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雲淮出來後，緊隨其後走出一個身形有些瘦削的年輕男子，面容俊美，氣質華貴，他順著自家表哥視線一瞧，便見著了門口那嬌滴滴的美嬌娘，一下就猜出她的身份，當即笑道，

  「這位便是表嫂子吧！」

  「……」雲淮略有些僵硬地扭頭，眼刀子唰唰射向顧自詡，頗有要把他紮成篩子的架勢。

  顧自詡被自家表哥神色嚇得背後一涼，暗道他這句話沒說錯啊，表哥幹嘛要用殺人的眼光看他？

  下一刻他就知道他表哥這為啥這眼神了，因為門口那美人兒款款走近，聲音不辨喜怒，緩緩問道，「表嫂子？雲……十三，你不是說你家就剩你一個人了麼？」

  顧自詡大感不妙，天知道他剛剛嘴快竟是害他哥露了破綻！他當即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應付表嫂子的話。

  沈寒瀟這句話其實只是問個意思而已。她早就知道雲淮的真實身份，也從來不信他是真的家破人亡，但云淮還不知道她知道了些什麼，她要是對這個叫雲淮「表哥」的人表現太過平淡，也不太好跟雲淮說清楚。

  雲淮只愣了片刻，便神色如常地回道，「他是我表弟，我也是近日才同他聯繫上的。」

  顧自詡大大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瞅表嫂子神色，生怕她不依不饒問下去。

  「哦。」沈寒瀟問一句做做樣子便罷了，此時一聽便順著雲淮的話道，「那這位公子今晚是要留下來吃晚飯麼？」

  「嘿嘿，」美嬌娘同自己說話，顧自詡吊兒郎當的花花性子當即顯露無疑，不用雲淮替他回答，他自己便笑嘻嘻回道，

  「是呀是呀，今夜還要叨擾表哥表嫂子一宿，真是麻煩你們啦。」

  沈寒瀟看雲淮一眼，但，「不麻煩。」

  雲淮推了推還要跟沈寒瀟逼逼的顧自詡，道，「行了，你進去等著吃就行，別礙事。」

  顧自詡撇了撇嘴，歇下了找表嫂子聊天的勁兒，嘟囔道，

  「切，有了媳婦兒忘了兄弟。」

  沈寒瀟：「……」我什麼也沒聽到。

  雲淮耳根詭異地泛起粉色，飛快看一眼沈寒瀟，道，「我去做飯。」

  雲淮進了柴房，沈寒瀟也跟著進入放東西，又道，「正巧今日掌柜的拿多了糕點吃不完，我便帶了幾塊回來，你表弟若不嫌棄，還能給他加加餐。」

  雲淮垂眸望一眼沈寒瀟手中食盒，道，「這種好東西給他吃，有些浪費了。」

  沈寒瀟聞言有些忍俊不禁。

  大哥你表弟就在隔壁呢，這麼對你表弟真的好嗎？

  沈寒瀟笑了一笑，話再出口時，卻忍不住問出了內心的想法，

  「……十三，你表弟來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雲十三是將軍，他的表弟必定也不是尋常人。自雲十三跟她假結婚之後，這還是頭一回跟他有關係的人找上門來，想來應該是來找他回去的。

  沈寒瀟說不清自己想到這個可能性時心裡是什麼感覺，但絕不是開心的。

  雲淮動作一頓，偏頭看向沈寒瀟，道，「不回。」

  「……為什麼？」沈寒瀟聽見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雲淮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道，「不是現在，至少……一兩年後，我才會回去。」

  沈寒瀟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雲淮又補充道，「如果你覺得太久了……我……」

  他說著說著，卻又停下了話頭。

  如果她覺得太久了，難不成還要讓她等他嗎？等到他解決完京城裡的事後風風光光地娶她回門嗎？

  她會同意嗎？她可能會同意嗎？

  雲淮並不確定。

  沈寒瀟等了片刻，沒等到他把話說完，便看了看雲淮神色，驚覺他眼神有些不對勁，好似要提些她目前不太能回答的問題，便趕緊回道，

  「沒關係沒關係，一兩年而已，我無所謂的。」

  雲淮的話憋在胸腔中好一會兒，聞言一下四散開來，肩膀一松，不知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泄了氣。

  他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好像並不滿意。

  那一兩年後呢？

  雲淮默默地繼續手中動作，心中卻思緒連篇。

  他想起下午他堅定地對表弟說，他已經將沈寒瀟看做他的妻子。

  他日後回京，也想要沈寒瀟繼續做她的妻子。

  做他一輩子的妻子。

  雲淮手一顫，握著鍋鏟的手背不小心觸到滾燙的鍋壁，被燙得條件反射地一縮，「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氣。

  沈寒瀟聽到動靜，連忙放下裝著綠豆仁兒的盆子，幾步奔過來捧住雲淮燙紅的手背，急道，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都燙紅了！」

  短暫的疼痛過後，被燙到的刺痛感對雲淮而言便是小打小鬧了，他想同沈寒瀟說沒關係，他不痛，可看沈寒瀟火急火燎地拿著他的手去沖水，又鼓著腮幫子呼呼地對著他的手背吹氣時，望著她毫不掩飾的擔憂的神色，他又把快出口的話咽回到喉嚨里。

  又來了，又是這種心跳加速的悸動。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面前這個女子一般，給他這般奇特而又……歡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