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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0:12:26 作者: 血河
    黎縱將袖子左右擼上去,露出了剛剛結痂的刀傷,手臂上褐色的傷疤和陳舊的疤痕都格外醒目:「遠著呢,還在湖對岸。」

    湖的對岸是一座矮小的山丘,山丘上長滿了隨風涌動的草,在晚風中猶如月下波濤。

    天光漸暗,月亮如瑩潤的大玉盤掛在山頭,世界朦朧而明亮。

    或許是時常有人來的緣故,漫天的半人高穗子草間修葺著一米寬的水泥小路,從河岸一直延伸到山丘頂上,猶如一條銀蛇翻越山丘,又延伸到茫茫無涯的草浪中。

    風一起,萬物都開始窸窣低語。

    余霆跟著黎縱不急不管地走在小道上,他忽然覺得山那頭的月亮格外大,也格外地亮。

    也許是環境太過靜謐,這一路他們很少交流,黎縱老是會發呆地想事情,仿佛在回憶什麼久遠的記憶。

    「黎縱。」余霆累了,在草田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柔軟的髮絲在風中微微飄動,「這裡應該是你說的好地方了吧?」

    黎縱也坐了下來:「嗯,村民們說的,你看那邊,那草垛,像不像銀龍魚?」

    余霆嗯了一聲,輕緩的聲線近乎化太風裡:「確實很美,不過,你應該不只是想帶我來看風景吧?」

    黎縱一挑眉:「不是帶你來,是你陪我來。」

    余霆扭頭看他,月色溫柔地照亮他的輪廓。

    黎縱伸長了腿背靠著余霆的背,聲線低沉:「村民們說現在是螢火蟲孵化的季節,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

    溫熱的提問從脊背傳來,余霆扭頭看他:「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喜歡螢火蟲?跟你暴君的形象不太符。」

    「哈哈哈。」黎縱笑道,「你別小看那豆大點的螢火蟲,它們可是我的救星。」

    余霆:「?」

    黎縱把腿一收,整個人的都靠在余霆背上:「其實五年前我就該死了,算起來那才是我真正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當時死神的刀口離我的脖子就差這麼一公分。」

    黎縱的聲音很低很緩,似乎是在讀取記憶深處某段模糊又清晰的碎片:「那次確實是我太衝動了,只想抓住毒販,完全忽略了可能會中伏。」

    黎縱竟然也會反思自己……余霆在黎縱看不到的地方笑了:「所以最後是螢火蟲變成綠點姑娘救了你?」

    「你看,」黎縱忽然轉了個身,余霆失衡往後一倒,順勢往後一仰,穩穩地靠在黎縱的懷裡,兩條胳膊旋即從後包圍上來,黎縱右手小臂內側那條足足五寸長的傷疤映入眼底,「這道疤,就是那個死神留下的。」

    「…………」

    這是余霆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這道疤,真的很長,長得有些觸目驚心。

    余霆清晰記得,當年在蘆葦盪里,他並不想取一個素未謀面的警察的性命,但為了不被擒住,他下手也不輕。

    五年了,這道疤痕還是這麼明顯……

    不知情的黎縱還打趣:「當時那個人帶著黑色鴨舌帽,黑色的口罩,一身黑,上上下下裹得就剩兩個銅鈴大的眼睛,下手可狠了,短刀耍得特別溜,哎?」他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你最擅長的冷兵器也是短刀吧?」

    余霆看了一眼下巴抵著自己肩頭的人:「嗯。」

    黎縱溫暖結實的懷抱裹著余霆,整個腦袋都擱在余霆肩上:「說來也怪,當時那把短刀完全可以插進我的心臟,我都感覺自己看到奈何橋了,好在死神手下留情留我一命,只送了我這麼個念想,還陪我看了一夜的螢火蟲。」

    余霆眉心微蹙。

    如果他沒有記錯,當時的情況並不是那麼唯美,一望無際的蘆葦盪里積滿了水,浸泡著爛根爛草的水體發黃,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酸腐氣,余霆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劃傷黎縱,自己的最後一根肋骨也開裂了,他怕黎縱會不顧一切衝上來擒住自己,於是躲進周圍的蘆葦叢里不敢出聲。當時那種情況,黎縱雖然已經筋疲力盡,但只要他動一下,黎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不過,那晚的螢火蟲真的很多,哪怕是後半夜陰雲遮蔽了月光,螢火蟲的亮光依然照亮著視線,直到黎明。

    「黎縱。」余霆忽然叫他。

    黎縱聲音悶悶的從肩頭傳來:「嗯?」

    「也沒什麼,就是好奇。」

    「好奇什麼?」

    余霆望著月下的波濤,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到底是感謝那個死神,還是感謝螢火蟲?」

    「你這麼問……」黎縱咽了口唾沫,吞咽聲在余霆耳邊格外清晰,「其實他第一刀沒直接捅死我我就猜他不想殺我,後來他藏在暗處我也沒怎麼太在意,而且那種情況也沒必要在意,他要殺我很容易,我當時連臨死前放狠話的詞兒都想好了,我……」

    余霆忽然沒忍住笑了一下,。

    黎縱的話音一提:「我說真的。我那個時候完全不能動,他只要衝上來就能要我的命。」

    余霆故作疑惑:「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也動不了了,所以才沒殺你?」

    「不可能。」黎縱一口否定,「他要想殺我早就得手了,天亮之前我親眼看到他跑……」

    黎縱話音忽然一滯。

    余霆問:「怎麼了?」

    黎縱看著余霆的眼睛,眨巴眨巴眼,倏地皺起了眉頭。

    余霆也跟著皺眉:「你怎麼了?」

    黎縱眉頭擰得更緊了。就剛才那麼一下,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面猛地躍到眼前,和另一個無比清晰的畫面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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