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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0:12:26 作者: 血河
余霆感覺到黎縱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頭:「可是我看到你,就想靠過來。」
余霆輕輕吸了一口氣,在黎縱看不到的地方,他重重地皺了一下眉,像是在和心裡的什麼情緒作鬥爭。
黎縱嗅著余霆吐息間的清甜酒香:「我身邊有那麼多的人,唯獨你能左右我的情緒,你知道那晚在尊皇秀看到你時我在想什麼嗎?」
「……」
「我很害怕,我怕你和雞哥是一夥的,如果你還和毒販藕斷絲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黎縱還想再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了一聲輕而又輕的嘆息。
他最怕的其實還不止這個。
黎縱在緝毒一線衝鋒了整整十年,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命懸,寫下過無數次遺書,每一次的戰毒行動都會有戰友從眼前倒下,他痛心,惋惜,內心深處卻為那些熱血的英靈感到自豪,可是在他以為余霆也將化作英靈的那一刻,他只有心痛
那種痛,前所未有。
所以他失控,他惶恐,他被逼得發瘋,他叱罵余霆,將內心所有的恐懼借著憤怒發泄在了余霆的身上,他甚至完全忽略了他和余霆還處在一種多糟的境地里。
事後他懊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恨不得立刻見到余霆,向他道歉,向他賠罪,想聽見余霆說原諒他,想看到余霆心平氣和的笑容,想要和余霆和解。
可是余霆走了。
他們的心結還沒解開,余霆就從眼前消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回來。
他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去見誰,即使千山萬水,即使風雨交加,即使精疲力盡也要向他奔赴而來。
也許這就是苯基乙胺。
也許這就是馬國宏說的面對面也會有的「思念」。
黎縱一直不敢確定自己的心,他從綝州出發到見到余霆的這十四個小時,是他最最煎熬的時間,他哪怕被毒販重重包圍,下一秒就可能一命嗚呼都沒有那麼煎熬過。
一切的答案都在見到余霆的一瞬間揭曉了。
他之前都想好了怎麼指責余霆不告而別,怎麼罵他,怎麼教訓他,可那些在心裡彩排了無數遍的台詞,都在見到余霆第一眼時盡數灰飛煙滅了。如果非要形容那時的心情,就是開心、安心。
這種陌生的悸動既新鮮又刺激,黎縱像發現什麼新大陸,在一味放縱自己的同時又小心翼翼。
他不確定自己對余霆是什麼,那種感覺又到了什麼程度,所以他臨時決定,一時興起,完全出於衝動,爬上了余霆的床。
「余霆,我想抱著你睡。」黎縱湊到他臉頰邊。
這是他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余霆的面容在月光下泛著冷色的白,頸間溫熱的氣息飄散在空氣里,黎縱咽了口口水。
鑑定完畢,他就是對余霆有特殊衝動的。
但是余霆卻冷冰冰地說:「不行。」
黎縱繃著脖頸,跟自己鬥爭了半晌,然後長出了一口氣,一言不發地起身下床,躺回了他的鋼絲床上。
驟然失去了黎縱的體溫,身邊的被窩逐漸冷卻,余霆仰面躺在床上,月光落進他的眼底,如靜水深流。
他靜靜地望著上鋪的床板,不知在想些什麼,時而輕緩地眨一下眼,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扭過頭看了一眼鋼絲床上的人。
黎縱正彎曲著膝蓋,背對著他躺著,身上蓋著薄被,已經許久沒動了,大概是睡著了。
第35章 「可能你比較顯老。」
余霆一夜難眠,他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麼也沒想。
他不知道黎縱的出現對自己來說究竟算不算一場意外,在黎縱爬上床的那一刻,他有強烈的欲望要推開黎縱,但當黎縱真的走了,那心裡竟有些難以掩喻的空虛,就像一個緊緊裹在被子裡的人,突然被迫暴露在了空氣中,胸口空得難受。
他清晰地記得身旁的餘溫是怎麼一點點冷下去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雖身處深淵地獄多年,但內心也並不是從未有過光明,即使已經被無所不在的瘴氣侵蝕殆盡,但它真的曾經短暫地存在過。
可是很遺憾,他終究成不了黎縱那樣的人。
余霆註定要被那些連骨帶筋的過往桎梏一生,黎縱的一腔熱血用錯了地方,到頭來除了悔恨什麼都不會有。
他和黎縱的關係不該變得那麼複雜。
余霆竭力迫使自己去冷靜思考,他專心去聽大山的蟲鳴,感受枕頭上尚未完全散去的陽光的氣息,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安撫什麼不自控的思緒,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淺淺地睡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被關在一間金屬打造的房間裡,穿著中山服的男人將冰冷的針頭扎進他的皮肉,不知名的液體從針管流進他的體內,而他感覺不到一絲痛苦,只有四面冰冷鋼板牆映著他慘白扭曲的面容和不斷痙攣抽搐的身體。
眼前的畫面飛速切換,他將自己銬在浴室的鋼管上,任由自己發瘋、尖叫、抽搐,在客廳、廁所、臥室、車廂里,他一遍遍用頭撞向堅硬的物體,用刀尖劃破自己的皮肉,菸頭,皮鞭,鐵鏈,電擊……那些場景猶如霧裡看花,又有如實質。
余霆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
他望著眼前的木質床板急促地呼吸著,足足半晌才顫動了一下睫毛,艱難地從熟悉嫻靜的環境中找回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