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未遂

  看著洛宸連哭聲都逐漸沙啞，最後終於哭累了，縮在洛冥懷裡不吭聲，雲清淺這才收回關切的目光，彆扭地轉向一邊。

  洛冥鬆了口氣，看向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來說一句好話的雲清淺，目光冷了下來。

  「丞相千金真是好狠的心，連孩子苦惱都不願意哄一句，本王今天算是見識了。」

  洛冥言語中的諷刺再明顯不過，雲琛當即不服，上前一步就要幫雲清淺懟回去，卻被後者一把拉了回來。

  雲清淺低頭沖眉目間皆是不滿的少年搖了搖頭，抬頭看向目光冰冷的洛冥，沒有絲毫畏懼。

  「不是我不想哄，難道宸王殿下覺得，給那么小的孩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謊言，是一件正確的事嗎？」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輕易許諾，孩子還小分辨不出，若是最後謊言被拆穿，只怕會比現在難過百倍！」

  雲清淺這話不僅是對著洛冥說的，更是對後者懷裡不願意露臉的孩子，只是不知道這樣的道理，那么小的孩子聽不聽得懂……

  雲清淺眸色閃了閃，猶豫到底要不要和洛宸道個歉，雖然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錯，但是到底還是傷了這個孩子的心。

  對於那么小的孩子來說，其實不過就是想要一個娘親而已……

  雲清淺低頭看了一眼雲琛，突然覺得心中有些難過。

  只是很快，雲清淺這點情緒就無影無蹤了。

  洛冥靜靜地聽著雲清淺說話，也沒有錯過對方眼中的內疚，挑了挑眉，頗有些意外。

  「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倒完全沒有必要。」

  雲清淺抬頭，皺眉，不知道這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洛冥笑了笑，配上臉上的傷疤頗有些猙獰，但是雲清淺也顧不上這些了，單單只是這人話里的信息，就足夠讓雲清淺震驚。

  「我們的婚約已經定下了，不可更改，這可是皇上親自下旨賜的婚，而且——」

  洛冥勾唇，眼中划過一抹玩味。

  「今天本就是你我大婚之日，只不過王妃昨晚睡得太香了，怎麼？這就給忘了？」

  什麼？！

  雲清淺下意識回想昨天發生了什麼，突然記起了一個被她遺忘的細節。

  她只記住了逃婚私奔叫小紙條發誓虐渣男，還有從牢房裡搬出來睡了個好覺，但是卻忘了！

  原身就是在大婚的前一天離家出走的！

  也就是說，今天！真的是她大婚的日子！

  和眼前這個……

  雲清淺瞪著洛冥，然後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時露出一隻眼睛偷偷觀察的洛宸身上。

  ……有娃之夫。

  一瞬間，雲清淺突然覺得自己是替原身收拾殘局的。

  原身拍拍屁股走了，剩下雲清淺扛起了各種大旗。

  雲清淺失魂落魄，就連雲琛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當今陛下賜婚？那豈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而輕描淡寫說出全部的洛冥，卻淡定地抱著懷裡的洛宸走了。

  雖然洛冥自始至終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只是昨天的事就像長了翅膀，飛速在整個京城的圈子裡傳開了，而洛冥要想護住雲清淺的清白，就必須把四皇子交給皇上，連同他的所作所為。

  可是這樣一環扣一環，知道真相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今天終究沒有任何儀式。

  洛冥垂眸看著腳底不斷後退的青石磚，突然低頭，鋪捉到洛宸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的視線。

  洛宸還是個孩子，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但是也能察覺到爹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洛冥笑了笑，摸了摸懷裡洛宸的腦袋，輕聲開口。

  「宸兒，為什麼那麼喜歡她呢？一定要讓她做你的娘親嗎？」

  洛冥只是隨口一問，已經做好了洛宸回答不上來的準備，只是沒想到洛宸聞言卻有些激動，扯著洛冥的袖子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爹爹！我喜歡娘親，她一定是我的娘親！不會錯的！」

  孩子的話聽起來任性，若是雲清淺在這裡，大概會覺得這一刻的洛宸終於和她上輩子看見的小屁孩有些相似了。

  但是洛冥的眼中卻划過一絲意外，安慰地點了點頭，面上有一閃而過的沉思。

  果然，藏在血緣關係中的親近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的，他的宸兒這麼聰慧，很明顯是察覺到了什麼，怪不得剛剛非要纏著雲清淺。

  洛冥在心裡嘆了口氣，垂頭對上洛宸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眼神，不有失笑。

  宸兒長這麼大，他都還沒見過這種神情。

  「宸兒放心吧，她的確是你的娘親，不會錯的，只是呢，娘親才剛來我們家裡，還很害羞，你要等她適應一下，我們過段時間再去找她玩，好不好？」

  洛宸有些茫然，還有點不滿，但是還是聽話地點了點腦袋。

  洛冥輕聲笑了笑，垂眸卻暗懷心思。

  奇怪，宸兒都表現地那麼明顯了，她居然還是沒有反應……

  難道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一定有問題。

  另一邊，雲清淺在一幫人離開後反應過來，苦惱地皺了皺眉，然而也僅僅是猶豫了一瞬，還是堅定了之前的決定。

  不行，該逃跑還是要跑的！

  反正現在科技也不發達，到時候她們兩個隨便天涯海角找個地方一躲，她就不信真的能被挖出來。

  雲清淺主意打定，拉過雲琛就向外走去。

  「王妃！」

  二人頓住，雲清淺看著交叉在自己面前的兩把劍柄，用眼神示意什麼意思？

  門口的侍衛對視了一眼，將洛冥臨走的囑咐轉達。

  「王爺說了，沒有他的吩咐，不能放王妃和少爺離開，若是王妃您有什麼需要，吩咐小的們一聲，這就給您辦妥！」

  雲清淺挑眉，倒是沒有多做為難，敷衍地答應了一聲，就關上了門。

  雲琛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最後無措地看著雲清淺。

  雲清淺察覺到這道視線，溫柔地笑了笑，剛想說什麼，突然捕捉到一聲奇怪的響動。

  「咕……」

  雲清淺一愣，看著對面的少年突然哄了耳朵，立刻意識到這是什麼聲音。

  但是不對啊，這才上午，離午膳的時間還早，難道是因為還在長個子嗎？

  雲清淺有些疑惑，只是腦筋一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

  「雲琛，你告訴姐姐，那邊的人都怎麼欺負你了？！」

  雲琛突然聽見雲清淺這麼嚴厲的語氣，叫他不敢隱瞞，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說了。

  「也沒什麼，只是姐姐走了，他們都覺得我是廢物，沒有飯吃……」

  最後的聲音越來越小，要不是雲清淺耳力過人，怕是根本聽不清楚。

  雲清淺眼神一凝，盤算原身從昨天就離家出走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一夜還要更久。

  所以原身為了一個渣男，不管不顧地離開了那個「地獄」，卻忘了還有個弟弟……

  雲清淺咬牙皺眉，心疼地摸了摸雲琛的臉，帶著雲琛來到桌子變，伸手摸了摸之前侍女帶來的飯盒，發現還是溫的，立刻將裡面的飯菜拿了出來。

  雲清淺一樣嘗了一筷子，細細品味裡面沒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後，這才將多餘的筷子遞給雲琛，看著對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連一頓飽飯都要依賴別人……

  雲清淺的目光落在弟弟的側臉，最後愈發堅定了起來。

  終於，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整個王府都靜了，連巡夜都護衛都腳步聲沉重。

  坐在椅子上的雲清淺突然睜眼，眼底一片清明，起身摸著黑推醒了床上正在熟睡的少年，示意對方放慢腳步不要出聲跟著自己。

  雲琛大大的眼睛因為興奮格外明亮，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貪玩的年紀，就算他性格和同齡人合不來，但也喜歡這種緊張刺激的氣氛。

  雲清淺對雲琛的心情毫不知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在門口哈欠一個連著一個的守衛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利落地落下手刃，又將兩具昏迷的身體緩緩放到地上，示意身後的雲琛跟緊。

  雲琛：！！！

  他的姐姐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雲清淺一路帶著雲琛潛行，因為多了一個毫無經驗的小子所以速度被迫減慢，只是讓她意外的是，這一路上並沒有多少兇險，順利地似乎有些過分了。

  有些不對勁……

  雲清淺更加謹慎，但是周圍還是沒有什麼異樣。

  直到離成功出逃還有一步之遙。

  雲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前面雲清淺突然停下的背影，就聽見雲清淺嘆了口氣，然後緩緩轉了過身。

  身後的宸王筆直地站在那裡，懷裡的洛宸還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

  雲琛眼睛都快瞪了出來，目光恨不得粘在宸王的兩條腿上。

  雲清淺一手掰過雲琛的腦袋，依舊面不改色。

  氣氛尷尬而凝重。

  只有一道童音軟軟糯糯。

  「娘親，好晚了，你要去哪裡啊……」

  現在天色已晚，要說什麼洛冥帶著小豆丁出來遛彎的鬼話，雲清淺是絕對不信的，更何況現在看來，對方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看見他們，根本沒有絲毫意外。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宸王殿下恐怕早就料到她會逃跑了。

  雲清淺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對面的一大一小，回想起白天空蕩蕩沒有一點值錢物件的屋子，扭頭翻了個白眼。

  好傢夥，在這裡算計她呢。

  「所以你都看見了？怎麼著？」

  雲清淺避開了洛宸睡得懵懵懂懂的眼神，就算現在是被當場抓包也毫無心虛地回瞪。

  一旁的雲琛除了一開始看見傳聞中可怖的瘸腿王爺，突然行走自如感到震驚，之後回過神來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時間腦子裡連捨身救姐都計劃都規劃好了。

  只不過千算萬算，有雲清淺這個姐姐在，根本輪不到他來勇敢。

  雲琛聽見雲清淺「我知道錯了但是死活不改你能怎麼著」的語氣，沒由來地也跟著不怕了，學著雲清淺的姿態揚起下巴。

  洛冥：……

  呵。

  不愧是親姐弟。

  洛冥拍了拍在自己懷裡困得直點頭的洛宸，看見對方再也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這才沉下臉色看著雲清淺二人。

  「王妃好算計啊，不過你也看見了，你所有的行動和想法，本王都清楚，所以最好別再耍什麼花招了。」

  雲清淺聞言不屑，這人難道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不成？說這話未免太自誇了吧？

  她雲清淺上輩子也是在殺手組織里混了一輩子的人，別的不說，逃跑的本事還是一流的。

  似乎是看出了雲清淺的想法，洛冥並沒有急著反駁，而是若有所思地將目光落到了雲琛的身上。

  後者突然感覺如芒在背，整個身子都下意識緊繃了起來。

  雲清淺警惕將人往懷裡攬了攬。

  「你想幹什麼？！」

  洛冥微微挑了挑嘴角，眼神中帶著些許雲清淺看不懂的含義。

  「既然你我二人以在陛下賜婚的聖旨中結為夫妻，就無法更改了，所以奉勸王妃最好還是乖乖待在府里，不然的話……」

  「既然已經證明了王妃的身份，小少爺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若是王妃哪天不聽話，本王說不定就直接將人送回去了，到時候小少爺在丞相府過得怎麼樣，大家心裡都清楚吧？」

  雲琛明顯因為洛冥的一番話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但還是咬牙倔強地瞪著對面的男人。

  竟然拿他威脅姐姐……

  雲清淺也是沒想到這人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他身為洛宸的父親應該知道從小沒有母親陪伴的孩子有多脆弱，竟然還拿雲琛的去留威脅她！

  雲清淺簡直要被氣笑了，之前因為這人對洛宸溫柔而提升的好感度蕩然無存。

  「好，我聽你的，但是我也有要求！」

  雲清淺有自信可以逃脫，但是現在的身子卻實在太弱了，要想養精蓄銳，是需要時間的。

  這個宸王不就是怕自己走了讓他丟面子嗎？那她只要在府裡帶著不就好了。

  而雲清淺的反應，也是洛冥所料之中的。

  畢竟這個女人可不傻。

  「你說！」

  雲清淺看著洛冥一副本王大度不計較的嘴臉就牙痒痒，但還是忍住想遠離對方的衝動提要求。

  「第一，給我找一個偏僻的院子，沒事別來打擾我，第二，把我原來的那些隨從們找來，我不需要你的人，以後你也別來煩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洛冥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提的要求和自己想像中的截然相反，不過眸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

  今天負責守衛雲清淺屋子的侍衛向他匯報的時候似乎提到，他的這個王妃似乎很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王府的身份。

  一開始他也以為這只是雲清淺不願意接受自己成婚的現實，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

  他的小王妃，好像格外忌諱陌生人的靠近。

  洛冥低頭，目光不動聲色地在懷中熟睡的兒子臉上掃了一眼，挑眉答應了雲清淺的條件。

  看見洛冥點頭，雲清淺終於鬆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身邊的少年，帶著安撫的意味，從洛冥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壓低聲音警告了一句。

  「記住你答應的，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洛冥不動聲色，沒承認也沒否認。

  他點頭只是答應了雲清淺的兩個條件啊，什麼老死不相往來，這怎麼可能？！

  雲清淺帶著雲琛回到了逃跑路線的起點，進門的時候發現原本應該躺在地上昏迷的兩個侍衛已經不見了蹤影，連屋裡的擺設都精緻了許多。

  雲清淺一個氣結，反手狠狠甩上了房門。

  雲琛靜靜地看著雲清淺發脾氣，抿了抿嘴唇，眼神暗淡了許多。

  如果不是他太弱小了，姐姐那麼厲害，自己一個人早就跑出去了，就算被發現也不會因為自己被威脅。

  可是無論他再怎麼自責，都改變不了他們被困在這裡的事實。

  所以，就算是為了姐姐，也一定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小小的少年用力握緊了拳頭，在所有人不知道的角落暗暗發誓。

  雲清淺本來就在壓抑內心即將爆發的火山，根本沒有注意到雲琛的心思，簡單安慰了弟弟幾句，就哄著對方準備上床睡覺。

  「咚咚咚……」

  房門突然被敲響。

  雲清淺皺眉，這麼晚了還有誰來？

  「王妃，剛剛王爺交代，少爺不能和您在一個屋休息，奴婢就在您的隔壁另外打掃了一個房間……」

  雲清淺無奈，並不打算答應。

  現在洛冥就抓住雲琛來威脅她了，她怎麼可能讓弟弟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帶著，還把他往虎口裡送！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直沉默的雲琛卻主動站了出來。

  「姐姐，沒關係的，就在隔壁，我可以過去。」

  雲清淺有些訝異地看著少年堅定的神情，尋思著大概古代的觀念都是這樣吧，也就沒有多加阻攔。

  既然是隔壁，那她多注意一些就行了，沒必要勉強孩子。

  而在雲清淺沒看見的地方，雲琛跟著侍女離開，回眸深深地望了雲清淺禁閉的房門一眼。

  既然下定決心要變強大，他怎麼能一直靠姐姐來保護！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雲清淺終於躺在床上睡著了，又是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雲清淺果然沒有再在自己的房間裡察覺到陌生的氣息，正準備出門迎接一下美好的陽光，一推開門就看見一排人隔著整個院子遠遠地站著。

  雲清淺懵了一瞬，緊接著從腦海中扒拉出了這些眼熟的面孔。

  這些都是一直跟著原身從小到現在的人，那個嬤嬤在丞相府就伺候過原身，看面相就是個老實憨厚的人，另外兩個年齡不大的丫鬟，據說是原身的母親留下的。

  總而言之，這些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不是他們，原身恐怕都活不到今天。

  劉嬤嬤看著自家大小姐長大的，在她眼裡，大小姐就是自己的女兒，之前雲清淺突然離家出走，緊接著京城裡就多了那麼不好的傳言，她因為賣身契被困在丞相府，別提有多擔心了。

  還好王爺將她們贖了出來，不然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見著她家大小姐了。

  劉嬤嬤遠遠地看見雲清淺神采飛揚地從房門出來，一時間所有的思緒都擠了上來，一個沒忍住就濕了眼眶。

  雲清淺剛想著怎麼打招呼合適，畢竟她和這些人又不熟，但是又怕太生疏傷了人心，沒想到她還什麼都沒說呢，對方就開始抹淚了。

  「這……不是，我……」

  雲清淺皺了皺眉，還是沒想好說什麼，但是劉嬤嬤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來。

  「沒事的小姐，我只是……老了，總是想的多，您沒事就好，對了，還有小少爺！」

  提到雲琛，終於算岔開了話題，雲清淺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們很好，嬤嬤您不用擔心，弟弟在隔壁，不知道起了沒有……」

  雲清淺話音未落，雲琛就從另一邊跑了過來。

  劉嬤嬤拉著雲琛的手，又是一陣感嘆，一時間所有人都沉浸在主僕相聚的歡喜之中，唯有雲清淺盯著雲琛額頭上的汗水皺眉。

  明明房間就在隔壁，無論如何也不能累成這樣吧？

  這小子究竟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