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世為人

  「你過去看看，死透了沒？」季明霞指著旁邊的獄卒道，獄卒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她，再看看躺在裡面的瘦弱的女屍，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道：「現在的娘們怎麼都這麼厲害，對自己的姐妹都下得了手」。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是面上卻不敢有半點不恭敬，畢竟這是她們頂頭上司刑部尚書的嫡女，於是賠著笑道：「小的這就去看看！」。

  走到女屍跟前，瘦弱的女屍半趴著，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襤褸，沾染著之前受刑留下的血跡，嘴裡還有沒有咽下去的米飯，手上拿著飯碗，敢進來的時候還是如花似玉的一個大姑娘，眾人都念著這是尚書的侄女，不敢動刑，但是沒想到上司的女兒跑來把這牢房裡面的十八般刑法都用了個遍，全對著這侄女身上招呼了一遍。

  實在是可憐！他們這些大老爺們看了都忍不住打寒顫，還是死了乾淨的好啊！你要是有什麼冤屈就別找我，冤有頭債有主。

  又雙手合十的拜了兩拜後，就準備去探探此女的呼吸，但是手伸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渾身一僵，兩腿一哆嗦，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下一刻發出了一聲震顫刑部的叫聲：「有鬼啊……詐屍了！」，說完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一搖三晃的往外跑去。

  跑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正直直的看著自己，渾身一抖，居然直接尿了褲子。

  季明霞也被她突入其來的呼喊聲下的不輕，只是她素來膽大，什麼怪事沒見過，她就不信這季宜令活著的時候都玩不過自己，死了還想翻出什麼風浪來不成，遂只是向後退了幾步便瞪著眼睛看著忽然動了的女屍。

  季宜令也沒想到自己一醒來就聽見了這樣一身驚天動地的呼喊，先是一驚，隨即定下心來，陌生的記憶評了命的往自己的腦海里擠，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地上的乾草。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了一切，看著季明霞目露殺意，此時的季宜令已經不是原來的季宜令了，原來的季宜令父母雙亡，自幼寄居在伯父府上，因為被季明霞誣陷殺死了季府的一個姨娘，被季尚書氣的直接扔進了刑部牢房裡，慘遭季明霞折磨，絕望之下吃了季明霞送來的有毒的飯菜中毒身亡，不可謂不窩囊。

  而自己作為一個王牌法醫，但凡是經她手驗屍的，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她接到一個重案邀請，沒想到卻在路上遭到了劫殺，一醒來就到了大魏季宜令身上。

  「喲，死了一次還長膽了，居然敢這樣看著我！」季明霞見她一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嘲諷道。

  從來只有自己欺負別人的份，別人欺負自己，這還是季宜令長這麼大頭一遭，她心中冷笑一聲，先是慢悠悠的從衣服上撤下了一塊布片，在季明霞看不懂的眼神中把手伸進喉嚨，乾嘔了一陣，吐出的東西又用布片包了起來。

  「賤蹄子果然是賤蹄子！」季明霞不無嫌惡，又用手帕捂著鼻子向後退了兩步。

  揣好了布包，季宜令才緩緩的扶著牆站了起來，壓著嗓子細細的說道：「我大魏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世族不殺，我父雖亡，但死後卻被追封為英武候，我也是氏族，本不應死，但你私設刑法，又毒殺於我，殺人未遂，根據《斷獄論》先徒一年，然後流役，你作為刑部尚書之女，無視刑法，知法犯，罪加一等！」。

  她說到最後，猛然拔高了音量，見她說的頭頭是道，季明霞心中忍不住突突的兩跳，有些慌張的向四處看了看，但見四處無人，又忍不住的意了起來，目露狠色。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季宜令立刻讀懂了她目光里的涵義，有些防備了起來，現在這副身子虛弱的不行，要是季明霞要殺了自己，是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的。

  於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弧度道：「到時候我死在這裡面，只有你一人來看過我，這些獄卒肯定不願意擔下辦事不利之類的罪責，我的好妹妹，你說她們會不會供出你呢？」。

  「簡直是一派胡言亂語！」季明霞一甩衣袖怒吼道，她不明白這軟柿子怎麼忽然醒來就變了一個人一樣，居然敢威脅自己，只恨自己往飯菜里倒的毒藥不夠多，沒能毒死這個小賤人。

  「明明是你畏罪自殺，我過來探望你罷了！」她揚起下巴，看著季宜令的目光極為不屑。

  季宜令喘息了幾口，覺得似乎比剛剛有了一些力氣，才緩緩道：「我為什麼要畏罪自殺？如果人是我殺的，我最多挨個幾十板子，或者流放嶺南之類的罪行，我為何要自殺，再者人根本不是我殺的，我有什麼理由去殺張姨娘，張姨娘與我素無往來，反而府中的人都知道你與張姨娘關係不好，反而是你更有動機殺張姨娘吧！」。

  她說話很慢，但是每一個字卻格外的清晰，落在季明霞的耳里，不由有些心驚膽顫的感覺，她本就是想給自己找一個替死鬼的，沒想到她卻突然與自己分說了起來。

  「這兩日就應該要提審了……」見她恐懼，季宜令悠悠的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欲要成為壓死季明霞內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季明霞聽到她這句話，果然渾身一顫，絞著手帕像是極為掙扎的樣子，若是提審，自己肯定被供出來，不行，不能這樣！

  她猛然抬起頭，瞪著季宜令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話雖如此，但是眼中卻閃爍不定，顯然在打著什麼主意一般。

  「人不是我殺的，就要看你想要幹什麼了！」。

  聽了她的答案，季明霞突然明白了，只要自己今天沒有殺死季宜令，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她不想死！

  她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季宜令，另一隻手拿出了一個青瓷小瓶，目露凶光，不由分說的就要往季宜令的嘴裡倒去。

  季宜令先是受過重刑，又被毒死過一次，縱然這季明霞只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但是論力氣，此時卻是遠遠不及的，二人扭打做一團。

  季宜令熟悉人體，專挑一些軟處打，季明霞整張臉都疼的扭曲了起來，只能口裡不斷重複著辱罵著「賤人」之類的詞眼，整個人都淚眼朦朧的，即便如此，她也放棄要毒死季宜令的想法。

  到了最後，發現自己實在是陰不過季宜令，乾脆把瓷瓶一扔，伸出了雙手對著季宜令的脖子掐去，這一下非同小可，險些讓季宜令一口氣提不上了，瞬間失去了力道。

  見季宜令打不過自己，季明霞的眼裡先是得意，隨後便開始獰笑起來，將季宜令按在地上，掐著脖子，非要再次要了她的命不可，季宜令也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左手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正準備往季明霞的腦袋上招呼去的時候。

  幾道對話聲忽然傳進二人的耳朵里，瞬間讓季明霞渾身一僵，像是撞邪了一般一下子停下了動作，目光直愣愣的往拐彎處看去。

  「王爺您放心，這刑部大牢有小的在，保管不會有什麼意外！」看管牢房的牢頭把胸脯拍的「嘭嘭」作響，信誓旦旦道。

  「嗯……」這個叫王爺的人輕輕嗯了一下，也不答話。

  牢頭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看著他似乎準備還要往裡走的樣子，想起了牢里還有人，於是討好的笑道：「這大牢里陰氣重，是個不吉利的地方，王爺您身份貴重在這待久了恐怕會遭到什麼邪氣，不如先出去見見季大人他們吧！」。

  不行，不能讓他這麼走了，季宜令的腦海中電光火石的浮現出這個想法，若是這個叫王爺的人走了，恐怕自己今天真的就被這沆瀣一氣的獄卒和季明霞弄死了。

  想到這，她連忙對著還在發愣的季明霞胸上使勁的抓了一把。

  「啊……」季明霞忽然受到襲擊，還是如此敏感的部位，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季宜令之所以選這樣的部位，完全是因為這地方隱蔽，她下手重，卻不能讓人看出傷口什麼的，若是挑一些明顯的地方，理虧的就是自己了。

  果然聽見這一聲尖叫，繆玠的腳步一滯，皺起了眉頭不滿的問道旁邊的牢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繆玠平日裡是一個極好說話的王爺，但眼前隱隱有發怒的趨勢，他心中惶恐，暗罵女人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卻又不得不賠笑道：「許是受了刑，這會熬不住疼痛才在這鬼叫的，小的這就派人去看看！」。

  「胡大！胡大！」他喊了兩聲，但是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他的臉色也一下沉了下來。

  隨即又是一陣尖叫聲夾雜著辱罵聲，直接讓繆玠往裡面走去，牢頭攔了好幾次，卻收到了繆玠警告的眼神。

  繆玠一轉彎，就看見兩個女子扭打做一團，形象全無，在上面的華服女子滿臉淚痕，下面的女子蜷縮成一團，似乎是個囚犯，身上的血痕格外顯眼，身體微微抽搐著，似乎受了不輕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