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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論兵對萬眾

2023-12-15 08:57:56 作者: 太離之火
  其實這兩座山都很矮,稱為「丘」(丘陵)更合適一點。

  洞庭湖邊取水容易,於是出現了近百像二龜寨這樣的村寨,這是州府之外最大的散居群落。

  岳州為中州,人口在兩萬五千戶到四萬戶之間,唐律規定娶妻後必須分家,以一戶平均四口人計算,岳陽這一大片地區只有十到十六萬人居住,而且大都集中在州府縣城中,每個城也就相當於後世一個小鎮子的規模。

  會昌五年(845年)整個天下有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戶,京兆府戶均五到六人,其他地方要少一些,一般三到四人,人口總計三千萬左右。

  當然,這是交稅的自由民人口,部曲奴婢不算在內,河北四鎮處於半獨立狀態,也有大量瞞報。

  但即使加上瞞報人口和奴僕部曲,大唐人口估計也只有不到四千萬,比後世澳大利亞的人口密度還低,可以說地廣人稀,所以大部分山區都是原始森林。

  船隊正行駛間,遠處馳來一艘快船,在水上如脫韁野馬,速度快得驚人。

  「是我們的船!」何瓊驚喜地叫道。

  郭弘、曹守真、何瓊三人紛紛招手示意,衡山派的飛舟迅速靠了過來。

  等兩船相接,陸朝陽過來,他們一問才知道原委。

  原來郭弘等人上岸這今天,陸朝陽等人一直在看守飛舟,但這艘船外形奇特,還是引起了洞庭湖做水上營生的人注意。

  他們先是打聽如何製造,衡山弟子當然不肯說,岳州這邊本地人還是很排外的,就結夥想搶奪船隻,拿回去翻造。

  雙方打了兩回,陸朝陽等人武功比普通人強了太多,只是用船槳撐杆就把船民們打得抱頭鼠竄。

  對方還想潛水把船鑿沉,然後打撈回去,衡山弟子也動了真怒,出手再不留情,把那些水鬼打暈在湖裡,差點鬧出人命。

  因為是本地人合謀奪取外人船隻,所以並沒有人去州府縣衙告狀,官府就當成一般的民間械鬥,自然不會多事。

  每年為了爭水源、爭地界的械鬥會死不少人,各地官府都不管不問。

  陸朝陽他們不到十個人,對方集合了上百人,但前兩次被打的太慘,便在遠處叫罵卻不敢上前。

  李遠調集水軍出征,史綜來到碼頭,想臨時徵用船隻,讓州府的捕盜跟隨大軍行動。

  當地人便說這艘飛舟來歷不明,史綜過去一問,沒想到跟刺史府的客人有關,這時便叫來碼頭掌事的小吏,讓他出面驅散本地人。

  那人其實就是背後主使之一,心有不甘,悄悄向相熟的捕盜打聽,才知道這船是南嶽衡山派的,頓時死了心。

  衡山劉元靖是兩朝帝師,在湖南一帶家喻戶曉,跟許多達官貴人關係密切,要對付他這樣的蠹吏就像碾死一隻螞蟻,是絕對惹不起的人。

  於是這人急忙出面道歉,然後史綜帶來幾人上飛舟追趕大軍,其他捕盜坐船尾隨。

  飛舟速度快最先趕到,後面的船早被甩得不見蹤影。

  郭弘對呂煜耳語幾句,說跟這位韓將軍不熟,不如就此離得遠些,免得雙方都不自在。

  呂煜跟韓季友告罪一聲,與郭弘等人上了飛舟。

  他們跟隨在樓船之側,作為客人觀戰。

  雖然呂煜說可以上陣,但韓團練顯然當他是在客套,並沒有往心裡去。

  這些人都是江湖豪傑,又怎麼知道武將的心思?

  韓季友想獨自建功,如果需要幫忙,豈不讓人恥笑!

  船隊沿著湖岸一路向北,很快接近二龜山,遠處水寨發現他們立即有些混亂,過了好一會才駛出一隻小舟接近。

  韓季友也不虞有詐,讓中軍揮旗放對方接近樓船。

  郭弘耳力很好,隱約聽到順風傳來的聲音,這小船上是附近一帶的里正,向韓季友說明早上山寨發生變故:夜裡王仲猛與兩位寨主密謀,偽裝官軍攻寨,把其他水寨的人和義真的弟子都嚇走了。

  只聽那裡正說道:「我家老寨主當年被義真打傷,一直想報仇,怎奈對方武功太過厲害,只能隱忍下來。如今這老魔頭竟然敢對府君千金動手,真是不知死活,被衡山派的英雄們破了罩門,十停武功去了七停,他手下那些和尚雖然厲害,但也不過三十多人,怎麼是我們山寨上千好漢的對手?要不是洞庭湖幾家頭領保他,定然擒了這廝獻給將軍!」

  韓季友冷笑道:「你們還是怕他師門來報復,才放走要犯,大軍壓境還首鼠兩端,真是不知死活!」

  里正連忙道:「冤枉啊!我們王老寨主與韓將軍有舊,還請看在故人份上不要興師動眾。」

  韓季友喝道:「回去告訴王仲猛,就是我韓四說的,念在往日情分可以不追究他收留魔頭,但必須帶一千人親自打頭陣,破了洞庭水賊,否則以通匪論處,別怪我屠了二龜山!」

  里正不能做主,唯唯諾諾跳上小船走了。

  不久水寨大開,上千人劃著名各種捕魚的小船靠過來,中軍揮旗讓他們停住。

  王仲猛駕一艘船過來,見了韓季友笑道:「韓賢侄,你這是要我老命啊!跟官軍一同走,以後寨子裡的船隻怕在洞庭湖寸步難行嘍!」

  「三百兵額!」

  「當真?我這把老骨頭今日交給你了!」

  王仲猛一聽能轉正吃兵餉,心中大喜過望。

  至於洞庭湖其他水寨……

  嘿嘿。

  韓季友哈哈一笑,拱手道:「二叔咱們先公後私,方才得罪了,家父讓某代問安好……」

  郭弘聽了兩句,猜出韓季友的父親以前也是岳州軍將,和王仲猛拜過把子。

  他想到王仲猛幫了自己大忙,否則義真只要帶回兩個隨從便結果難料,於是等他準備返回時遠遠打了招呼。

  王仲猛看到郭弘便笑道:「原來是衡山派的郭小友,想不到你們竟然打敗了義真,果然是青出於藍啊!」

  郭弘拱手道:「前輩謬讚,那老魔頭著實厲害,我們多人圍攻才僥倖獲勝。這位是東海蓬萊派的呂煜師兄,旁邊這位是王屋派長老雲玄素師姐,還有我師兄呂志真,晚輩只是出了點微末之力。」

  王仲猛和韓季友聽了暗暗點頭,他們也不認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能起多大作用,主力多半是呂煜等人。

  「久仰久仰,令師是名震中原的漢鍾離,呂少俠師出名門,果然厲害!」王仲猛遙遙對呂煜拱手。

  呂煜看了一眼郭弘,見他悄悄對自己搖頭,知道這小子要隱藏實力,便小聲問道:「你搞什麼名堂?」

  郭弘道:「我跟皇帝不對付,這裡都是官軍,還是師兄來出這個風頭吧。」

  呂煜咳嗽一聲說道:「義真武功不弱,腳下也著實滑溜得緊,我等費了一番手腳還是沒抓到他!」

  王仲猛和韓季友聽了,肅然起敬,聽這位的口氣應該一直追著義真打,被對方僥倖逃走,都不禁高看他一眼。

  王仲猛笑道:「有呂少俠助戰,必定大獲全勝,不知可否與我等一起先行?」

  韓季友卻搖頭道:「李府君特意關照,要某與呂三郎一起,還請二叔見諒!」

  王仲猛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韓季友又問:「不知義真逃到哪裡躲藏?」

  「我見他和弟子都上了青山島主鐵筆林書生的船,應該去了青潭寨!」

  青山島是洞庭湖中最大島嶼,島上有湘靈廟,是洞庭湖一大勝景,中唐以後島民彪悍,立寨拒交稅賦。

  官府多次圍剿,但這島上都是蘆葦盪,人往裡面一躲根本找不到,若是放火燒島又恐物議,所以一直遷延下來,是歷任岳州刺史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島上青潭寨寨主綽號林書生,是半年前來到這裡的遊俠,打服了當地村中漢子,娶了老寨主羅誠之女羅素素,坐穩這頭把交椅。

  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和真實姓名,只知道此人武功很高,一對鐵筆在洞庭群雄中能排入前三。

  官軍船隊啟程去青山島。

  過了小半天,郭弘看到遠處無數飛鳥,飛起來遮蔽半邊天空,再落下又占滿前方水面。

  這些飛鳥見戰船過來,就圍繞旗杆盤旋,白茫茫一片!

  水軍見怪不怪,沒有軍令無人射箭。

  郭弘這時看到遠處一隻大鶴貼著水面飛來,正是青城陳太和送給自己那隻,名字叫仙音。

  這個名字是何瓊起的,雖然白鶴一直不讓她騎,但她就是喜歡得不行。

  郭弘呼哨一聲,白鶴扇動翅膀緩緩落在船頭,和主人親熱地廝磨一番。

  何瓊也跑過來,躲在郭弘身後趁其不備偷偷摸一下。

  昨天夜裡圍攻義真,天黑時白鶴過於醒目,所以讓它自己尋找湖邊濕地休息。

  這隻白鶴屬於青城山獨有的異種,但也還是丹頂鶴,只是比一般的鶴要大上近一半!

  丹頂鶴一般群居,每年三四月換成夏羽,飛到東北繁殖,秋季換成冬羽,飛回南方越冬。

  青城白鶴都是用御獸藥控制的代步工具,並不會遷徙。

  仙鶴換羽毛時是不能飛行的,陳太和在送到衡山前,這隻白鶴「仙音」已經換過羽毛。

  郭弘和何瓊把注意力集中的弄鶴的時候,前方的王仲猛已經發現敵人。

  其實看到天上成片的飛鳥,就已經非常接近青山島了。

  島上水寨門戶大開,匯聚著無數漁船,千帆競舞,百旗飄揚。

  中央一艘大船,船頭站著幾人,為首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臉上帶著一副面具,手中拿一對鐵筆。

  他就是青潭寨主林書生,身後是義真和釋全義二人。

  義真臉色灰敗,失血過多還沒緩過來,加上魔功被破實力處於谷底,此時不敢再拿大,只是靜靜站在林寨主旁邊默不作聲。

  釋全義見師父不說話,就雙手合十道:「多謝林檀越如此仗義,搭救我師徒於危難之中,師尊和小僧都銘感五衷,日後必為檀越祈福祝禱,求佛祖庇佑,事事順心。」

  林書生輕輕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客氣,本寨一直是官府眼中釘,就算沒有你們,遲早也要作過一場!如今借了賢師徒的名氣,召集洞庭湖諸位頭領助陣,說起來還是我等占了便宜才對。」

  釋全義笑道:「此次洞庭七十二家頭領齊聚,這三千多艘船就是呆著不動讓官軍殺,他們也會被活活累死!」

  林書生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罵一聲這是什麼喪氣話。

  他哼了一聲,隨即說道:「俗話說蟻多咬死象,今日定讓這些官府的狗賊有來無回!」

  剛趕到的王仲猛雖然是洞庭湖成名前輩,卻沒跟這麼多敵人打過,他急忙讓手下停船,派人回報韓季友。

  韓季友也吃了一驚,他目測一番,對面漁船絕大部分是小船,上面三五人不等,加上幾十艘大商船改建的戰船,人數估計有一萬!

  而他自領本部只有一千軍士,加上王仲猛的一千漁民,對比過於懸殊,心中不禁打起退堂鼓。

  郭弘回頭看到韓季友一直沒有發令,就猜到他有些猶豫,當即對呂煜說:「我們獨自殺進去,可以破敵!」

  呂煜也懷疑地問道:「何以見得?」

  「呂師兄,你是李府君的准女婿,又是為了府君的事才犯險,只要我們一衝,韓季友便不得不救,一定會被拉入決戰。我們只要直衝敵人主帥座船,拿住青潭寨首腦和老魔義真,這些烏合之眾馬上就會分崩離析!自古聯軍從來只能打順風仗,一旦失利很快就會潰不成軍。」

  雲玄素在一旁贊道:「好!郭師弟說得有理!淝水之戰東晉八萬破前秦百萬之眾就是這個道理。」

  湖面上千帆招展,無數大小船隻向官軍湧來,上面的水賊舉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鼓譟吶喊。

  韓季友剛要下令撤退,突然眼睛一縮,看到有一艘船不聽號令,竟然向前衝去,正是呂煜所在的飛舟。

  他急忙令中軍打出旗語,飛舟上也立刻回應:不勝不歸!

  韓季友無奈苦笑,那船上有刺史的准女婿,自己只能相救,否則回去無法跟頂頭上司交代。

  他心中其實還是有些看不起這些水賊,只是對方人數太多,怕自己的軍隊有所折損,對於武將來說,手下的軍力就是他的護身符。

  不過這時也顧不得了,他立即傳令全軍突擊!

  如果是兩軍對陣,定然先行放箭,然後靠近了再短兵相接。

  但今日洞庭湖這些水盜雖然有弓箭卻射不遠,韓季友因呂煜沖在前面,也不敢下令拋射,於是只能催促跟上。

  前隊王仲猛本來還在猶豫,看到衡山派的船從身邊掠過,當即覺得心中久已蟄伏的豪情突然迸發出來,高聲叫道:「兒郎們,讓他們看看我二龜山當年縱橫洞庭的實力!」

  他一揮手,率領船隊跟上去。

  郭弘如同標槍一般在船頭迎風挺立,眼睛注視著前方。

  他輕輕擺手,仙音抖抖翅膀漫步到後面,何瓊也像跟屁蟲一樣尾隨過去。

  飛舟速度奇快,轉眼間就逼近敵陣!

  迎面都是小船,見到這種威勢紛紛避讓,相互碰撞頓時亂作一團。

  「放箭放箭!」

  不遠處一艘大船被周圍小船擠得動彈不得,船頭站著的正是雞子山頭領胡大用,高聲叫嚷著。

  郭弘面無表情,說道:「上甲!」

  衡山弟子搬動機關,飛舟兩側升起一層防護,外面覆蓋巨鰲殼和鼉龍背甲,將整個船體上方覆蓋,只在四周露出射擊孔。

  曹守真、陸朝陽手持弓箭,卻不射那些水賊。

  下面的都是小嘍嘍,他們不會把體力浪費在這裡。

  飛舟裝了鐵皮船頭,高速航行產生巨大的衝力,前方攔路的小船都被撞斷撞碎,真是當者披靡!

  「這是海中車船!快閃!快閃!」軍師盧經連連大叫。

  他曾經見過大唐海軍使用一種戰船,即使不用風帆也快如奔馬,兩側各有一排水輪,如同水車一樣向後排水,名為車船。

  那是國之利器,在與倭國白江口水戰中所向無敵!

  而面前這艘敵船也是如此造型,還加裝了鐵皮船頭和上層護甲,如水中怪獸勢不可擋!

  周圍有無數傾覆的小船,他們的主艦不管不顧匆忙迴轉,又撞翻了不少手下,但還是沒有逃脫厄運。

  在胡大用驚恐的目光注視下,飛舟從側後方撞上了他所在的座船。

  他的船是商船改造,跟飛舟差不多大小,但在鐵皮船頭面前如同紙糊的一樣,轟然炸開。

  飛舟兩側水輪轉動向後退去,離開後迴轉一圈又撞了上來,這次直接把商船撞斷成兩截,很快沉沒下去。

  胡大用早就跳了船,見軍師盧經在水中掙扎呼救:「我不會水!」

  他抱了塊碎木板過去把盧經拽上來,二人一起載浮載沉。

  盧經一邊吐水一邊喘息道:「剛才其實有機會,在他們撞上的時候,派人去鑿船!」

  胡大用也吐了口水,點頭說:「軍師高見!」

  這時飛舟從他們身旁掠過,下方水影重重,盧經看到兩條巨蟒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不由自主渾身發抖,跟胡大用兩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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