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蓬萊遺秘聞
2023-12-15 08:57:56 作者: 太離之火
眾人推杯換盞,直到酒足飯飽。
郭弘側臥在蓆子上,一手支著頭,一手輕輕揮動蒲扇,翹著二郎腿,愜意地拍著肚皮。
李遠問出心中疑問:「鍾離鍊師,不知這木雕中是什麼妖魔?」
郭弘打了個酒嗝,答道:「那魔物叫泥藍婆,是佛教四大天王之一的毗沙門天王腳下夜叉,毗沙門是梵語,就是『多聞』的意思。」
李遠聽是跟多聞天王有關,吃驚地問道:「怎麼會這樣?這可是從寺廟中求來的,莫非那位監院僧人想害我!」
呂煜急忙代答:「那舅父可猜錯了,這僧人想必不知道這木雕的好處,才當成廢物胡亂送人,若是當年做法造這個魔像的人知道,必定不與他干休。」
李遠面帶疑惑,繼續面向郭弘問道:「這害人的木雕還有什麼好處?」
呂煜又道:「那是自然,若沒有好處,製作它的人又是為了什麼?這人必定是老魔頭,就是要藉助木雕吸收魔氣,然後轉化為他的功力!」
……
李遠又醉了。
這位刺史酒量真是不大。
呂煜和郭弘等人邊喝邊聊,似乎已經忘卻昨日之事,敞開衣襟,半倚在一顆樹根上,說起蓬萊派的來歷。
「說起我們蓬萊派,當年師祖棲霞子施肩吾舉族遷往澎湖,按理說建立的門派應該叫澎湖派,最後卻名為東海蓬萊派,各位可知是何道理?」
王都都見呂煜樣子放蕩不羈,感覺很帥,忍不住臉紅著問道:「莫不是跟蓬萊仙山有關?」
呂煜一拍大腿,說道:「正是如此。當年師祖到澎湖泛舟出海,不想遇到風浪來到一座大島,聽當地的土人說叫做夷洲,也就是流求(台灣)。
「島中山頂有一塊大白石,傳說是越王勾踐射箭的靶子。
「當地的土人乃是古越國遺民,都髠(kun剃光)頭穿耳,風俗與中原不同。
「師祖在島上讓隨從修補船隻,自己遊覽山水,卻發現了一座古墓,形制與我朝相類,於是查問守陵人,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你們猜猜墳墓里埋的是誰?」
眾人被調動起了興趣,聽得十分認真。
王都都還在偷眼看呂煜,藏在師父身後說道:「呂師叔,還是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呂煜也沒在意小姑娘的舉動,點點頭又喝了口酒才道:「那是玄宗貴妃楊太真之墓!」
「楊太真不是死在馬嵬坡了嗎?」雲玄素詫異地問道。
「死的是個替身。玄宗命令高力士找到隨駕的青城掌教楊通,用易容術將一個宮人化妝成楊妃的樣子,李代桃僵躲過死劫。楊通送楊妃一行準備東渡扶桑,不想遇到風浪,最後漂流到夷洲。」
「立碑的楊通是玄宗朝國師,也是楊妃遠房同族兄長。後來為楊妃招魂,其實就是謀劃秘密接她回宮。但不久發生宮變,高力士流放,宮中大權被李輔國掌握,玄宗也形同幽禁,處境十分險惡,最後只得作罷。」
雲玄素嘆道:「想不到竟然是這樣,我也聽說過這位楊國師的大名,當年白香山(白居易)作《長恨歌》,中的『臨邛(qióng)道士鴻都客』說的就是他。」
楊貴妃和楊國忠都出自巴蜀,楊國忠更是與鮮于仲通一起,把兩川經營得如同自家後院一般,所以有個堂兄當上青城掌教也不足為奇。
當年馬嵬坡之變,其實就是太子李亨不願去楊國忠的老巢才先下手為強!
呂志真也道:「這麼說白樂天詩句的後半段都是發生在人間,這位楊國師是楊太真與玄宗皇帝的傳信人。難道蓬萊派不是施肩吾前輩創立的?」
呂煜道:「不錯,楊太真後來又在夷洲開山立派,時常返回內陸收取門人子弟,建立了東海蓬萊派,被尊為開派祖師,說起來我蓬萊派與青城派系出同源,一直親如一家。」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才繼續說道:
「楊祖師墓前還有一塊石碑,在上面留有蓬萊派的道統,一直無人能夠參悟,師祖一時好奇心起,研究了三個月,終於勘破其中關隘。
「那些蓬萊弟子是守墓人的後裔,其實並沒有得到真傳,頓時心悅誠服,將師祖尊為掌門,才有了如今的東海蓬萊派。」
「仙山?仙山!」王都都見還沒講到她最關心的有點著急。
呂煜一笑,圓臉女孩又躲到師父後面。
「師祖參悟出石碑上的文字,發現其實只是上篇,講的是修仙的道理,用詞古奧讓人難以索解,這也是歷代蓬萊弟子無法參透的原因。
「他根據文中暗藏的線索,出航多日在東方深海發現一處水下陵墓,於入口附近找到楊祖師埋的玉匣,得到道法的全篇,上面還有一段上古秘聞。
「這道書中稱這座水下陵墓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山,因大地變動沉入海底。
「師祖自從得到楊太真祖師遺刻和玉盒道書,功力更上一層樓,將西山、青城、蓬萊道法融合,自此才被尊為天下道法第一。如今我蓬萊有道士三百餘人,可以說是鼎盛一時。」
在中古時代,一般道人能有幾十個追隨者就很了不起。
三百道眾確實驚人,這意味著需要有四五千人供養他們。(古代糧食產量低,一般十到十五人能養一個脫產者,這只能解決溫飽,而道士生活水平越高需要的部曲越多。)
而且獲得道士的身份也是個難題,蓬萊有這麼多道士,也就是說福建一帶甚至浙江南部都在其勢力範圍,他們一定是將自己的弟子掛名到那裡的道觀。
按照偏遠地區一個道觀七名在籍道士來算,就至少需要四十多所,如果一部分道觀只掛名兩三人,估計會牽涉到上百所,這需要極其龐大的人脈和關係網。
雲玄素一聽就知道其中關竅,道士其實就是李唐王室控制天下萬民思想的工具,也算是一種官吏,與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蓬萊派能發展到如此龐大,背後沒人支持是無法想像的。
於是她問道:「不知貴派與朝中哪位貴人有干係?」
呂煜道:「師祖是扶教前教主,當年收郭仲文師伯的時候,就與太皇太后訂約,將福建一帶劃給我派。大中皇帝繼位後,也派御使來澎湖更立新約,只說一切如舊。福建地處偏僻,很難和朝中權貴搭上線,如今只有飛龍使楊欽義與我派友善。他的妻子林氏出自閩南八姓之一,林家有不少子弟入我蓬萊門下,師祖通過這層關係送厚禮給他,於是便答應在朝中照拂一二。」
王都都問道:「呂師叔,蓬萊派就不怕這些宦官收了錢財不辦事?」
「宦官雖然愛財,但還是比較講信用的,這方面比文臣要強不少……」
呂煜說到這裡,突然想起自己的舅舅李遠也是文臣,便哈哈笑道:「我是說那些厚顏無恥之人,象舅父那樣不同俗流的高士自然不在其中,否則也不會升官這麼慢了。」
李遠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說道:「如今廟堂之上多是欺世盜名之徒,口蜜腹劍嫉賢妒能,象杜樊川(杜牧)那樣的『當代良、平』(張良、陳平)都不得進用,何況於我乎?」
杜牧擅長兵法,在士大夫中有「小子房」之稱,數次獻策,卻一直沒機會掌兵出征。
《三國演義》之前,諸葛亮還不是智慧的代名詞,說到智者必然先提張良、陳平。
李遠說完這句,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郭弘等人哈哈大笑。
這位刺史還真是有趣。
聽到有人說自己就會醒?
眾人聊到日影西斜,又用了晚飯,到掌燈時分才興盡散去。
郭弘跟到呂煜房中,問道:「師兄所說的秘聞是什麼?」
呂煜用手指著郭弘,忍了一會才說道:「你非要問個明白?」
「不錯,不然睡覺都不踏實。」
「好吧,那咱們到榻上坐下來說。」
兩人落座榻上,呂煜側臥著說道:「也是天剛黑睡不著,不然真懶得跟你說。去看看外面有人沒有!」
郭弘側耳一聽,說道:「沒人。」
呂煜點頭,說道:「郭師弟內功精純,讓人佩服。好吧,那就泡壺茶醒醒酒,待我細細講來。」
郭弘泡了茶,呂煜喝一口讚不絕口。
「好茶,有茶聖三分神采,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從哪裡學來?」
他說起往事,想起與鍾離權初次見面的情景:
破廟深夜。
鍾離權演示完劍法。
收劍入鞘。
呂煜鼓掌。
「記住,你祖師在澎湖,建立的門派叫蓬萊派……」
呂煜因為腦洞發散,問師父一句話:「在澎湖,卻叫蓬萊派,澎湖、蓬萊……
「後面一個字連起來……
莫非上天警示我派要不拘一格打破世俗常規?」
嗯。
腦殼好疼,師父下手真狠。
……
呂煜嘴角帶著笑意,整理思緒說道:
「太真祖師留下遺刻和玉盒,玉盒中的道法下篇中有一樁上古秘聞。你可知這天下非姬姓不得為主,從黃帝到如今概莫能外!」
郭弘早就得到玄璧傳承,了解這個傳說,聽呂煜一說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咂咂嘴,點頭說道:「師弟聽說過,這真是萬世一系,怪不得我唐人又叫炎黃子孫。」
呂煜哈哈一笑,又說道:「想不到郭師弟還挺有見識!太真祖師的道書中還說,據傳軒轅黃帝時流傳下來三塊仙圭,得之可以通過崑崙山登臨仙界!」
郭弘道:「這我也知道,那楊太真祖師是怎麼知道這些秘聞的呢?」
呂煜上下看了郭弘兩眼,說道:「衡山派也有這種秘藏?」
「我另有際遇,與師門無關。」
「郭師弟運氣不錯,要不以後一起去尋寶?」
郭弘一笑,說道:「那自然好,師兄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呂煜笑道:「別急,咱們繼續說。太真祖師是聽玄宗皇帝說的,因為有傳言說齊集三圭可以飛升仙界,當時玄宗已經得到了兩塊,於是下旨讓安西都護府尋找崑崙仙圭,後來安西副都護高仙芝得到線索率兵西去,與大食國爆發了怛羅斯之戰,卻大敗而回。皇帝一氣之下免去了他副都護和節度使的官職,調入長安為右金吾大將軍。」
崑崙仙圭上面刻的應該是女字,能防暑降……冰封山河。
郭弘過去曾聽說司馬祖師把軒轅氏的臣字仙圭騙走,獻給了玄宗皇帝,那是指南針,可以練軒轅劍。
這另外一塊想必是被犬戎奪走的那塊魚字仙圭,能使大地回春,花好月圓……
郭弘停止胡思亂想,問道:「玄宗得到的兩塊仙圭後如今還在長安?」
「不是不是,你這次可猜錯了,安史之亂玄宗入蜀,太子在馬嵬坡發動兵變殺了楊氏滿門,太真祖師在高力士和青城老祖楊通的幫助下假死脫身,她帶了魚字仙圭出來,還有一塊臣字仙圭留著玄宗手裡。
「收復長安後,祖師想托楊通老祖將魚字圭轉交玄宗,卻意外失落。
「而玄宗深恨肅宗,讓高力士將自己保存的臣字圭藏起來,就在江湖中盛傳已久的高力士寶藏之中!」
郭弘嘆道:「怪不得我聽說這有關高力士寶藏的太真秘錄每次出世,江湖中都會掀起腥風血雨,原來是因為這個!」
那可是能修煉出軒轅劍的寶物!武林中人誰不覬覦?
郭弘有高力士寶藏的線索,這時也生出來興趣,決定等到達長安一定要打聽一番。
他雖然拒絕王居方合作的提議,也是信不過對方的為人,並不是不想得到寶藏。
畢竟每個少年心中都有尋寶的夢想。
呂煜忙了一天,勞心勞力,此時已經困得不行。
他把郭弘趕走,倒頭呼呼大睡。
郭弘回到自己房中,因再次聽到玉圭的消息,體內玄璧生出感應,比平時活躍了許多,一時興奮地睡不著,就開始修煉《黃庭經》。
這兩年他的功力越發精純,但卻總不能突破到中黃庭,玄璧上也沒有新的功法出現,心中難免有些著急。
這些日子也對師父的指導產生過懷疑,但自己去看道書,裡面也是相似的說法,從沒有人像他十二歲時那樣觀想出各種神仙。
雲玄素和王都都兩個小白鼠似乎也證明師父是對滴。
第二天上午,李遠派人來請郭弘等人去書房議事。
郭弘來到地方,見李遠坐在客廳正中主位,李素素坐在一旁,身旁是照顧她起居的申婆婆。
眾人寒暄落座,才知道李素素等人也是剛到。
郭弘當即對李遠說道:「李太守,貧道還需作法讓素素小娘子魂魄歸位。」
李遠聽了問道:「這是何道理?」
郭弘道:「泥藍婆魔像中有素素一縷魂魄,需要歸入原身才算大功告成。」
李遠問在何處作法,郭弘說仍在李素素舊居設立祭壇,李遠自然全部答應,吩咐下人去準備。
郭弘又說自己要靜心齋戒一日,明日午時就是吉時,可以作法。
眾人返回住處,呂煜悄悄問道:「郭師弟,你這是要幹嘛?」
郭弘看了一眼周圍,發現都是道門子弟,沒有刺史府的下人,就壓低聲音答道:「呂師兄,這種事當然越隆重越好,不然你岳父怎麼知道我等辛苦?到時你看我拿捏一番,包你抱得美人歸!」
呂煜滿臉通紅,雲玄素也打趣道:「呂師弟若是喜結良緣,不要忘了我們這些媒人!」
郭弘回房後修煉內功,中午飯是不吃了,不過悄悄讓曹守真幫他弄些雞腿,味道重的牛羊肉不敢吃,酒也不能喝,免得被聞出來就穿幫了,下午開始睡覺。
到了掌燈時分,突然感到額頭有點疼。
郭弘從榻上起來摸了摸頭,這兩天喝多了?
他四處一掃,一眼看到窗外似乎有人影。
推窗一看,面對面嚇了一跳!
不是鏡子。
怎麼這人跟自己一樣?
郭弘想起自己帶著鍾離權的面具。
那是……
鍾離權本人!
他見對方招手,急忙翻窗跟隨。
「前輩!」
郭弘在後面緊跟,一邊叫道。
「噓!」
鍾離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路翻牆出了刺史府。
街上已經宵禁,他們一前一後在道邊樹影中前行,避開巡邏的街卒,一直來到岳陽樓。
鍾離權率先登上三樓,此時兩個值守的兵卒正打瞌睡,聽到聲音睜眼一看,只見兩個一模一樣的道人站著不遠處,相對而立。
他們揉揉眼睛,問道:「什麼人?」
鍾離權咳嗽一聲,說道:「神仙!」
他向郭弘一擺手,兩人很默契地衝到兵卒面前,一拳一個把人打暈。
「前輩,您把我叫到這裡來有什麼事?」
鍾離權上下打量郭弘一番,笑道:「你這兩日一直扮作某家,但這體型還是不太像啊。認識我鍾離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郭弘點頭道:「不錯,晚輩沒有那麼大的肚子。」
鍾離權搖著蒲扇道:「我有一門功夫可以變化身形,你想不想學?」
Ps:
歷史上有兩個施肩吾,一個是唐朝棲霞子,一個是五代的華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