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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靈佑收名徒

2023-12-15 08:57:56 作者: 太離之火
  郭弘也在檢查自己的傷勢。

  這種拳法果然神妙,密印,來源於佛教中的「密傳心印」一語。

  佛教禪宗達摩西來所傳直指人心,是為「心印」,也稱為「教外別傳」,故稱「密」。

  事實上密印還有一種說法,來自密宗。

  諸佛菩薩各有本誓,以兩手十指結種種之相,是為印象印契,故云「印」,其理趣深奧秘密,故云「密」。

  密宗多修密印法門,以身、口、意「三密相應」,手結印,心觀想,口持咒,以求證佛果。

  《大日經·密印品》:「身分舉動住止,應知皆是密印;舌相所轉眾多言語,應知皆是真言。」

  密印寺本是淨土宗寺院,武宗滅佛時被毀,其名稱來源於淨土宗的九品印。

  九品印即自上品上生至下品下生的九種印相。

  這是根據《觀無量壽經》中九品往生的說法,依念佛行者的罪業、修行,所分的九階印相。

  往生有九品往生,極樂世界有九品淨土、九品念佛,所以阿彌陀佛亦有九品彌陀的區別,而具體的表現即為往生九品印。

  由於靈佑住錫在此,裴休出資重修寺院,並請皇帝賜下「密印禪寺」的牌匾,這座寺廟正式轉為禪宗道場。

  郭弘今天算是見識了靈佑聞名武林的「心印」,這是一種詭異步伐,能不知不覺讓人忽視其方位,使之處於有利的攻擊位置。

  他剛才其實沒有完全擋住那三招,還是中了兩拳,不過因為反應迅速,都用胳膊承受了大部分力量。

  即便這樣,兩肋上緣隱隱作痛,也受到擦傷紅了一片。

  這位老和尚七十多歲還有這麼強的實力,實在讓郭弘有些吃驚。

  不過對方應該也不好受,畢竟自己仙王訣大成練成黑白雙臂後,硬碰硬還沒怕過誰!

  他通過這次交手,確認了自己的實力。

  如果是靈佑、希運這樣過了七十的老人,他雖然贏不了,但也能脫身。

  但天下七絕中其他五人都在六十歲以下,自己肯定不是對手,能撐上十招就算不錯了,如果生死相搏恐怕三招都頂不住。

  因為生死相搏不同於一般比武較量,經常以傷換傷只求殺敵,所以會極大地縮短交手過程!

  郭弘觀察了一會,發現寺院內並沒有出現警訊,看來這老和尚要把事情壓下去。

  他轉了幾圈才回到小院,進入房舍上床休息。

  第二天,寺中一切如常。

  雲玄素他們來到佛堂參觀御寶,就見一群人前呼後擁走來,急忙閃身離開。

  貓兒一直在牆上呆著,見主人離去就豎起尾巴踱著步跟了上去。

  對面來的這些人,為首的正是湖南觀察使裴識,他突然停住腳步,疑惑的看著兩個離去的身影。

  「觀察這是怎麼了,莫非看上的那個女子?」王居方在一旁發出宦官特有的尖細聲音。

  裴識微微一哂,說道:「只是看著背影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對了,那隻貓!」

  「怎麼?」

  「這隻貓是大食海商的貢品,在長安很有名氣,後來被先帝賞賜出來……」他說到這裡卻沒有繼續下去。

  王居方頓時記在心上,裴識本是戶部侍郎、翰林學士,來到湖南上任不過半年,看著眼熟的多半是長安高官的女眷。

  這隻波斯貓十分扎眼,想不到竟然是御賜之物。

  王居方努力回想宮中的往事,一時有了點猜測。

  他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正是義子王自泰,此時會意的跟了過去。

  後面跟著的石載順也派了個軍士悄悄跟上。

  裴識跟裴休同出自東眷裴氏,兩人是遠房堂兄弟,裴識來湖南接替李回,裴休寫信讓石載順投效,所以現在石載順又成了裴識的心腹。

  王自泰跟了一段,正好碰到一個僧人,就攔住問道:「你可知前面那兩個女子是何來歷?」

  「聽說是河東晉州刺史王式的家眷,捐獻的單子上寫的名字是雲氏。」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到了裴識和王居方的耳中。

  「是她!」裴識點頭,他記得這個雲玄素可是王屋派的長老,北方有名的鍊師,竟然會喬裝改扮來到溈山。

  裴識也是佛門信徒,微微思量一下,決定把這件事告訴靈佑。

  「果然是她!」王居方心中大喜,這位可是太原王家的人,宮中所有姓王的太監都自稱是太原王氏之後。

  這是宮裡的潮流,就像飛龍使楊欽義自稱是弘農楊氏、前樞密使劉行深據說是彭城劉氏,他們這些沒根的閹人只要有可能,都會認名門作祖宗。

  當然有些人祖上確實是這些世家名門派入宮中的。

  這位王居方監軍是許州舞陽人,他養父是樞密使王元宥(you),追溯上去的第一代宦官王彥卿還真是太原王家之後。

  王式是太原王氏嫡系子弟,比河東節度使王宰都要正牌得多,自然值得結交。

  對方是女眷,但王居方是宦官不用避諱男女之別,於是吩咐王自泰:「你速速替我上拜貼,就說法會之後王某前去相見。」

  靈佑收徒的儀式就要開始,這是本次法會最後的一個環節。

  雲玄素和王都都被引到裴識等達官貴人的後面,只給她們安排了蒲團,其他從人跟那些信士一樣直接坐在草地上。

  到處是信眾,都很安靜地跪坐禱告。

  郭弘也在從人中,看著慧寂這些熟悉的對手忙忙碌碌。

  他其實對當初劫殺過自己的人已經沒有什麼恨意了。

  王都都悄悄拉住師父的手,小聲問道:「這位裴郎為什麼好好的官不做,竟然要去當和尚?」

  雲玄素有點受不了這個小徒,道:「有什麼話回房再說,從現在起閉上嘴巴,多說一個字,回去抄一遍經文!」

  王都都輕輕撩起面紗吐了吐舌頭,向師父做個鬼臉。

  靈佑這時已經進入法堂,在正中坐定,對身旁侍立的洪諲說道:「你去把裴三郎引來。」

  「是,師父。」洪諲躬身告退。

  各地來的高僧披著袈裟依次坐在左右,他們身後是幾十個誦經的弟子,法堂中梵音不絕於耳。

  這是佛門的收徒儀式,所以裴識、王居方等官員都坐在堂外階前第一排的蒲團上。

  禪院的房屋非常樸實,如同尋常村落中的居舍。

  四周的禪人都鴉雀無聲,這時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雲玄素舉目望去,只見剛才離去的僧人帶著一名白衣男子緩步走來。

  這男子二十多歲年紀,面頰清瘦,五官端正,雙目如電,眉眼相貌與裴休有八分相似,留著淡淡的髭鬚,披散著一頭黑髮,白衣飄飄,走路的姿勢竟然有幾分瀟灑出塵之意。

  這人正是裴休第三子裴(bi,通「弼」)。

  他走到裴識面前,行禮道:「堂叔,今日小侄出家為僧,當光大教門,弘揚佛法,普度眾生。」

  裴識點了點頭。

  裴又走到特意從長安跟來的母親陳氏面前,磕了三個頭,道:「母親大人,孩兒不孝,父母養育厚恩,只能來生再報了!」

  陳氏一邊用手帕擦著眼淚,一邊說道:「三郎,且在這裡安心修行,為娘會常來探望。」

  裴再看向一旁的兩位兄長裴弘和裴弢,叩首道:「大兄、二兄,以後還請代弟弟堂前盡孝。」

  裴弘和裴弢扶起弟弟,三人又說了幾句,裴轉向裴澈,說道:「大兄二兄苦讀多年都沒有中進士,堂弟一向聰慧,我裴家這一代就看你了。」

  裴澈眨著眼睛說道:「三兄放心,我會幫著孝順二伯的。」

  唐朝人把父親稱為哥,所以不會出現大哥二哥之類的話。

  王都都看到裴澈,眼睛又閃出小星星,這個小弟弟長得好漂亮,像個女孩子一樣,真想過去摸一摸。

  她輕輕啊了一聲,突然想起多說一個字就要抄一遍經文,趕緊用手捂住嘴巴。

  雲玄素睇了女徒一眼,知道她又犯花痴了,不過這個裴家的小孩子確實好看。

  裴又走向幾個來觀禮的舊友,其中為首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書生,口中叫著裴的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文德,你呀!」

  「復愚兄,人各有志,祝兄台舉業有成,明年高中!」

  此時已經是五月,唐代的科舉定在每年的正月,稱為春闈。

  裴的這位好友名叫劉蛻,字復愚,是潭州名士,自號文泉子,文章奇詭岸傑,經常出人意料,他果然應了裴文德今日之言,在明年(大中四年)中了進士,由於他是第一個中進士的湘中本地人,被時人稱為「破天荒」(劉蛻之前中進士的人原籍不在這一帶,都屬於北方移民,這也是破天荒一詞的來歷)。

  劉蛻的家就在潭州城中,與裴文德同窗兩年,裴中進士後經常提點劉蛻,可以說是相交莫逆。

  劉蛻在潭州的家後世稱為蛻園,是民國史學家陳寅恪出生之地……

  裴隨父親會昌三年到潭州,在這裡結交了不少文人,這時一一敘話完畢,才跟著洪諲走入法堂,來到靈佑面前行禮跪下。

  靈佑問裴道:「你還有疑惑嗎?」

  裴略一沉吟,問靈佑:「什麼是道?」

  「無心是道。」

  裴搖了搖頭說:「不懂!」

  靈佑摸著白鬍子說道:「要想明白,還是去問那個不明白的好。」

  裴面露困惑,道:「誰是那個不明白的人?」

  靈佑哈哈笑道:「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他接著又說:「你的心就是你的佛。如果向外求得一知半解,當作禪道,卻不相干。而且還污染了你的心田,所以說向外求道,是背道而馳。」

  裴喃喃自語道:「不假外求,唯心是道?」

  靈佑笑道:「孺子可教,今日便剃度,傳你衣缽!」

  說著他站起身來,從弟子手中取過剪子,將裴披散的黑髮剪去,旁邊有剃頭的僧人過來,將剩下的短髮剃光。

  元朝以前的和尚是不燒戒疤的。

  慧寂將一套僧衣和齋缽捧上來,靈佑接過去,鄭重地遞到裴手中。

  當年禪宗初祖達摩傳衣缽、法器給神光大師,並為他取法名「慧可」,慧可遂成為禪宗二祖。

  禪宗初祖至五祖師徒間傳授道法,將衣缽作為信物,這就是「衣缽相傳」的來歷。

  裴今日不僅是剃度,而且還拜靈佑為師,可以得到衣缽,一般僧眾如果沒有得到靈佑的認可,即使剃度也不能得衣缽。

  當然這跟裴代替皇子出家也有很大關係,如果這麼算起來靈佑也是親王的師傅了。

  靈佑老和尚坐了回去,對跪在面前捧著衣缽的裴說道:「汝已受戒,為師賜你法名。」

  裴道:「師父請賜名!」

  「就叫法海!」

  郭弘在下面聽了,一陣錯愕,難道是金山寺那個法海?白素貞何在?

  裴,現在改稱為法海和尚,五體投地說道:「謝師父!」

  這時值守僧人捧過來兩隻檀香盒,正是供奉在佛堂中裝著御寶的那對盒子。

  慧寂、洪諲分別接過,然後走到靈佑兩側。

  靈佑說道:「今日便將御賜之寶給你,一件是玄奘法師西去所用的缽盂,一件事你代為受度的鄆王玉佩。你且收好了。」

  法海將手中衣缽遞給一位值守僧人,然後一一接過檀香盒放著面前地上,他仍然跪著,打開一隻盒子,看到裡面的缽盂便雙手合十虔心敬拜。

  接著合上蓋子,又打開另一隻盒子,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縮。

  靈佑道:「這塊玉佩自有因果,是你和鄆王的因果,也是和另外一人的因果,你明白了嗎?」

  法海愣了一下,隨即將玉佩收入袖子中,說道:「徒兒明白了。」

  他出自名門又做過翰林,從長安來的路上曾經仔細看過鄆王的玉佩,自然不會認錯,收到袖子裡的確定是只贗品。

  不過法海並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師父這麼做必有緣由,回頭等儀式結束便能知曉。

  溈山法會到這裡正式結束,雲玄素坐在原地沒有動,若有所思。

  禪學深受士大夫喜愛,她今日聽了靈佑講法,也覺得有幾分道理,確實有吸引人的地方。

  那些來觀禮的佛門大德紛紛率弟子告辭離去,場面有些雜亂。

  靈佑忙著送人,還暫時無暇脫身。

  王都都在旁邊搖晃著師父的手,雲玄素從遐想中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女徒可憐兮兮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雲玄素撲哧一笑,說道:「可以講話了!」

  「師父,有人找我們,說是太原王家舊人,想要在客房相見。」

  「是中官吧?」

  「什麼中官?啊,是宦官。」王都都想了一下,不確定地回答道:「那人不過十幾歲,聲音很細,看不出來啊……」她苦惱地撓了撓頭髮。

  「走,去看看就知道了。」雲玄素起身,帶著從人離去。

  王自泰早等在路上,見了幾人,就引她們來到一處庭院。

  王居方竟然迎出門來,躬身施禮說道:「居方見過雲娘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對手郭弘就在雲玄素的從人之中,此刻站在離他只有十幾步的地方。

  雲玄素道萬福行禮:「原來是王監軍。」

  王居方笑著把她往裡面讓:「哈哈哈哈哈,見外了,某在長安時與小年兄、大年兄認過同宗,都是一家人……」

  王式的字是小年,他長兄王龜的字是大年,兩個人都年近四旬,比王居方要大一點。

  雲玄素跟著進去,雙方按賓主落座。

  王居方令人上茶,然後問道:「不知雲娘子此番來潭州,有何貴幹?」

  雲玄素低眉垂目,喝了口茶,淡淡的說道:「叔叔想必是忘了,奴家是王屋山的道士,當年還給尊夫人驅過邪。此次出外雲遊,想到衡山瞻仰一番。」

  王居方一拍自己的腦袋,說道:「瞧我這記性,竟然把當年的事忘了,內子如今就在衡州,等回程後鍊師一定要到舍下,讓我夫婦一盡地主之誼!」

  唐代的有品秩的宦官都會娶妻,收一堆養子。

  當今最有權勢的宦官是馬元贄,他官至神策軍左軍中尉,因迎立大中皇帝深得聖眷。

  王居方的妻子是馬元贄的養女,他二姨嫁給了馬元贄的次子馬公度。

  當然這位二姨也是王元宥的乾妹妹,跟王居方只是宗法上的親屬,沒有血緣關係。

  雲玄素的師父謝忘機三年前去世,她返回長安找自己的夫君王式,結識了正準備出發就任湖南監軍使的王居方,並為其生病的夫人馬氏驅邪。

  馬氏到了南方之後身體康復,對雲玄素的道術深信不疑,所以一直崇信道教,不肯跟王居方來溈山禪院參加和尚的法會。

  雲玄素見王居方誠懇相邀,也就應了下來,接著漫不經意的問道:「奴家在路上聽說叔叔要選拔神策軍?」

  「不錯,確有此事。」

  雲玄素看了王居方一眼,發現他並沒有說下去的意思,於是問道:

  「聽聞選拔這些神策軍是為了攻打衡山?衡山那邊很亂嗎?還是有盜賊?這兵荒馬亂的,恐怕也不便遊玩……」

  Ps:

  歷史人物:裴識、裴弘、裴弢、陳氏、法海、劉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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