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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9:58:39 作者: 魚慕魚
    他終於徹底放棄了, 絕望地靠向身後的圍牆, 被一滴淚, 劃傷了眼角。

    「到底還想怎麼樣啊……沈璁……」他無助地望著沈璁, 有氣無力道:「我躲得還不夠遠嗎……」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我……」

    「為什麼?」沈璁捏著裴筱的後頸, 一把將人按進了自己懷裡,心疼得鼻樑酸脹,「明明什麼都不會變,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再相信我一次?」

    「為什麼……」

    「一定要鬧成這樣……」

    裴筱額頭抵在沈璁的胸口上,一睜眼就能看到對方垂在身側的右手上,還在不斷地往外滲血。

    「我好恨我是我,才會到現在還這麼捨不得……」

    他低聲呢喃著就連沈璁都聽不清的話,然後猛地起身,突然發力,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一把推開沈璁。

    高大如沈璁都被這股突然的力量推著踉蹌後退了好幾步,裴筱就更是被自己這一把推得重重撞在了後背的圍牆上。

    「因為我喜歡你!沈璁!」

    裴筱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不止沈璁,就連他都沒有見過自己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沈璁的關係就算結束,也必須是體面的,可愛情里只有失控,從來都沒有這兩個字。

    「我真恨你像個傻子!」他盯著沈璁,幾乎在一瞬之間就已經泣不成聲,「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明白……」

    「除了不能給你們沈家生孩子,沈璁,我可以變成一切你喜歡的樣子……」

    「我可以不要名分甚至不要臉,可以不是我自己,可以沒有底線地包容你,相信你,從來不去多問一句……情願自己不體面,不爭氣……」

    「可是沈璁!」他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愛情里,從來都容不下第三個人!」

    沈璁茫然地看著裴筱,眼神懵懂地像是一個孩子,看著對方說著他根本就聽不懂的話,問出的問題也同樣「天真」——

    「為什麼?」

    「呵——」裴筱聞言笑了,淚水流進嘴角里,滿是苦澀。

    「為什麼……」他小聲重複著沈璁的話,「其實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我問你——」沈璁一步步上前,最終卻不敢再靠近裴筱,只是不依不饒地問道:「為什麼會喜歡我?」

    所有他能給裴筱的,整個上海灘有很多富貴出身的公子哥都能給;但他帶給裴筱的傷害,不管是來自沈克山的陰謀,還是源於他的自私和愚蠢,放眼整個上海灘,很難有人比他更糟了。

    他就是不明白,裴筱為什麼會喜歡自己。

    「因為你救了我的命!」裴筱厲聲喊道,之後便漸漸平復了下來,疲憊地看著沈璁,「我暗示過你很多次,只是你不記得了……」

    「當年我師父在我的後背上敲斷了那根大煙杆,我以為我就快要死了。」

    「是你從雪地里把我抱了起來,特別……特別溫柔地問我……疼嗎……」

    在裴筱的記憶里,那是第一次有人那麼溫柔地跟他說話,就算是馮吟秋落魄以前,眼睛也是長在頭頂上的,從來沒有抱過他,也不會這麼溫柔地關心過他。

    只可惜,他最溫暖的一段回憶,在沈璁心裡幾乎是不存在的。

    「怎麼可能啊……」沈璁難以置信道。

    他十幾歲離開北平,到十七歲那年都已經出國了,就算他曾經救過裴筱,按年紀算算,對方當時不過就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娃娃。

    要不然就憑他十來歲的身板,怎麼可能一把就將人抱了起來?

    直到現在,他都還弄不懂愛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那時候幾歲大的裴筱怎麼會懂這些?

    裴筱看著沈璁,眼底的絕望漸漸已經變成了無奈。

    就像他剛才賭氣時說的那樣,在某些方面,沈璁真就是個傻子。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道:「就算不記得救過誰,那你也該記得我師父的名字吧?」

    沈璁雖然不記得了,但裴筱記得很清楚,那天清早在雪地里救下他時,其實是竇鳳娘就在附近的車裡。

    竇鳳娘喜歡聽戲,尤其喜歡那幾折大青衣的戲碼,在那些年,無人能出馮吟秋的左右,她也經常去捧場。

    她平時不太出門,單知道馮吟秋因為害病不能再登台了,卻不知道對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沈璁從雪地里救下了馮吟秋的小徒弟,也就是裴筱,她才漸漸知曉了背後的隱情。

    出於同情,之後她時不時會打發人去接濟馮吟秋的生活,但礙於男女有別,怕外人傳閒話,基本每一次就算她親自到場,也只會在院門口等著,讓喜伯把錢和東西送進去。

    有時候趕上沈璁正好放學,家裡只有一輛車,喜伯又要負責接送,便會把孩子接上一起。

    這背後的事裴筱倒是不知道,就好像竇鳳娘那個時候還不抽鴉片,所以也不知道馮吟秋一轉頭就把她的好心全都換成了一管子救命也要命的大煙,根本沒有改變裴筱的生活。

    但裴筱還是很感恩,因為他永遠記得,每次沈璁來的時候,都會帶來幾朵沒辦法賣錢的鮮花。

    那時候他還認不得這種名貴的洋花就是鬱金香,只知道,他長達十幾年的晦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是沈璁帶來的。

    沈璁會把花插/進那間陰暗的小屋裡,會像第一次那樣,躬下身子,特別溫柔地跟他說話,還會用雙手捂住他凍得發紅髮烏的耳垂,關心他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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