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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9:58:39 作者: 魚慕魚
沈克山也很快冷下臉來,無不奚落道:「七少爺還知道自己有父親啊?」
因為早年的槍傷,他現在已經很難站起來了,但身體到底還保留著戎馬半生的底子,他抓著輪椅的手不斷加力,直到沈璁都可以聽見清晰的「咯吱」聲。
「我不這樣,請得動你回來嗎?!」
雖然已經不用再跟沈克山虛與委蛇,維持他們極其表面的父子關係,但沈璁知道,還沒有到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
沈克山發現了他私運藥物出滬的事情,但他還不確定對方知不知道他鋌而走險的目的,也不知道沈克山下一步計劃的圖謀。
畢竟鬧出了一條人命,沈克山的目的絕不可能只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父親,想讓兒子回家看看自己這麼簡單;沈璁知道,沈克山擺明了是給他一個下馬威,想要拿捏他。
但他到底要不要順了老爹的意思,還得看進一步的試探——
他必須弄清楚,沈克山究竟想要什麼。
「是兒子不孝,前些日子太忙,怠慢了父親。」他放下身段道。
「忙?」沈克山反諷道:「忙著干你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你知道那會害死你自己,也連累整個沈家嗎?!」他激動地拍著輪椅地扶手,咬牙切齒道:「沈璁,不是什麼錢都能賺的。」
「就算你有本事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命格的斤兩,日後還有沒有日子花。」
聽到這裡,沈璁突然就放心了一大半。
沈克山口中所謂「見不得光的事情」,很明顯就是指他私運藥物出滬一事;沈克山警告他,不要有命掙錢沒命花,也很符合對方的處理方式——
殺掉一個人以示警戒,但還是放那一批藥順利地離開了上海,並沒有掀起更大的波瀾。
沈克山思想古板,為人守舊,大概也不敢真讓自己唯一的香火就這麼斷了。
沈璁猜測,按照沈克山這一套說法,大概以為他私自出售藥品,只是為了躲開公司里其他股東的耳目和帳目,獨吞下這一筆錢,不給背後的孔立文和那一堆小嘍囉分紅。
如此,他就放心了。
「父親的教誨,兒子記住了。」他禮貌地欠了欠身,「下午還有個會,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兒子就先告辭了。」
見沈璁說完真的轉身要走,沈克山立馬推動著輪椅的輪子追了上去。
「沈璁,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他衝著沈璁的背影,不顧體面地大聲喊道。
見沈璁停下腳步,他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才費勁地接著道:「讓那個戲子,滾出法租界。」
沈璁是個精於算計的人,眼下這個局面,雖然沈克山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究竟是虛張聲勢,抑或確有其事,還有待查詢;按他的性格,哪怕是逢場作戲,哪怕騙人,他也該暫且答應沈克山的條件,先將人安撫下來,以圖後續。
但偏偏,這一條要求,哪怕沈克山真的拿出掌握他所有秘密的證據相要挾,他也不會答應。
「不可能。」他背著身子冷冷道。
似乎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沈克山沒有對沈璁決絕的態度表現出更多的憤怒,而是耷拉著眼皮嘆了口氣。
「起碼,讓他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你的房子?哈哈哈——」沈璁突然笑出了聲,回頭輕蔑地看著沈克山,「父親,您不是最喜歡跟您年輕時相像的兒子了嗎?」
「我在您當初府外藏嬌的地方包養個了小情兒,難道還不夠合情合理?」
「您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啊。」
「你娘起碼生下了你!」沈克山氣得用手不斷拍打著輪椅的扶手,捶胸頓足道:「可你現在養著的是個什麼東西?」
「沈璁,你二十七了,還小嗎?」
「過去你在外面愛怎麼風流快活,父親何曾干涉過你?」
「現在你在家裡養著個戲子,身份低賤這些暫且不談,可他是個男人啊……」
他說著說著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語重心長道:「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哪個體面人家的姑娘敢嫁給你?」
「前些日子,你朱伯父的女兒回國,她跟你一樣,留學多年,又活潑漂亮,今年剛滿二十四;你們兩個年輕人,方方面面都般配,原本我與你朱伯父都是有意撮合這門親事的。」
「可你呢?」
「你現在落了個包養男人的名聲在外面,你讓我這個當爹的,如何跟你朱伯父開這個口?」
原來還是要逼著自己娶老婆,生孩子?
沈璁現在總算明白了。
沈克山搞出這麼大陣仗,如果單單只是想讓兒子回家看看自己,那也太喪心病狂了;沈克山威脅他,無非是想讓他趕走裴筱,別把名聲搞得那麼難聽,好夠資格娶一個在沈克山心目中「完美」的兒媳婦。
其實逼婚這事,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從前沈克山就給他介紹過很多女人,甚至包括孔立文同父異母的姐姐,孔家長房正妻的小女兒。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
前兩個月孔家老爺子去世,後繼子孫誰都不比孔立文強多少,現在孔家樹倒猢猻散,早已不復當年孔老爺子與沈克山稱兄道弟的光景;孔家勢微,已經入不了沈克山的眼了,從前的舊事自然也不會再提。
倒是現在他極為看重的朱家,族中產業雖不算大,所以曾經也不得沈克山青眼;但就在去年,朱家長子進入了政府主管經濟的關鍵部門擔任要職,而且現在勢頭正猛,大有要平步青雲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