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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9:58:39 作者: 魚慕魚
    不同於樓下統一西洋侍應生打扮的傭人,進門的少女每個人衣著的款式和顏色都不一樣,或濃或淡,但無一例外都穿著旗袍,踩著細長的高跟鞋。

    沈璁面前的高腳杯很快被滿上,又再被一飲而盡,有幾個女人湊到他身邊,替他斟酒,斟著斟著就好像酒不醉人人自醉,被抽了骨頭似的,整個人軟軟地靠在了他身上。

    而他本人還是跟剛才在樓下一樣,對送到嘴邊的紅酒來者不拒,但整個人都懨懨的,一言不發,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沒什麼興趣。

    孔立文只能從他金絲眼鏡的反光中,窺見些許他眼縫裡透出的冷淡。

    「七少爺,這酒可是我托人專門從法國酒莊弄回來的……」孔立文戰戰兢兢地試探道:「還是不合胃口嗎?」

    沈璁微微抬眼,搖了搖手裡的高腳杯,看著紅酒在玻璃杯的內壁掛上暗紅的痕跡,再一點點流下去,良久後才道:「還是淡,沒什麼味道。」

    「懂了,懂了!」見沈璁終於多說了幾個字,孔立文如蒙大赦。

    他拍了拍手,房間裡的女孩盡數退了出去,很快又換了一隊人進來。

    還是身著各式旗袍的美人,身材纖細,白皙水靈,他們進門後也不扭捏,直接就坐在了沈璁身邊,身體毫不避諱地貼了上去。

    只是這次的旗袍美人,全都是男人。

    沈璁總算張開了點眼縫,鬆開翹著的二郎腿。

    他看見一個身著正紅色蘇繡旗袍的少年半跪坐在自己腳邊,低著頭,正為他擱在茶几上的空杯斟酒,便緩緩躬身向前,伸手挑起了對方的下巴。

    孔立文見狀,懸著一晚上的心總算落了地。

    除了知道沈璁喜歡旗袍美人外,他其實也摸不太清楚對方別的癖好,好在準備充足,這才總算沒有掃了「財神爺」的雅興。

    「那邊就是臥房,七少爺放心,里里外外我都打點好了。」他識相地起身,指了指裡屋的方向,周全地補充道:「知道七少爺不愛在外留宿,屋裡一應用品,包括家具,都是全新的,沒人動過。」

    「若七少爺還是用不慣,隨時吩咐一聲,兄弟馬上安排司機備車,送七少爺回家休息。」

    他賠著笑臉轉身準備離開,「功成身退」前,還滿意地拍了拍那名少年的肩膀。

    少年羞澀地抬眼,望向沈璁,眼神乖順中隱含誘惑,他討好地蹭了蹭沈璁的手心,嬌滴滴地喚了聲:「爺……」

    孔立文放心地背過身去,大步走向門邊,卻聽見身後突然一聲驚呼。

    「啊——」

    他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回頭,只見沈璁已經起身,而剛剛的少年已經被扔在了一邊。

    酒杯也被打翻在了名貴的地毯上,軲轆轆滾了兩圈,剛好停在他腳邊上。

    他單是看出沈璁對面前的少年有興趣,卻根本猜不到,沈璁之所以有興趣,僅僅因為男男女女這麼多人中,只有這個少年身上的旗袍,跟那晚他撕破裴筱的那一身最像。

    「七少爺,這……」

    看著那個被徹底嚇傻了癱坐在地的少年,孔立文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力,一雙腿抖似篩糠,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整話。

    他眼裡的恐懼,不會比那個少年更少。

    沈璁是活閻王,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也一直是笑面閻王。

    他城府極深,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外人都參他不透,自然關於他性情陰晴不定的傳聞也就從沒斷過,因為在很多時候,他要收拾誰,根本就沒人知道原因。

    大概整個上海灘,除了喜伯,還沒有人直面過他的怒火。

    一周前對著陳家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他都沒有當場發作,但一轉身只花了幾天時間,就「客客氣氣」請人滾出了上海灘;眼下他突然發這麼大火,孔立文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連在黃浦江邊要飯的機會都沒有了。

    巨大的壓迫感和恐懼中,求生欲喚起了孔立文僅存的一點理智,眼下這個情況已經容不得他仔細琢磨了,他又不敢再跟沈璁多嘴半句,只能從那個癱坐在地的倒霉少年身上找補。

    「侍候人都不會,要你有什麼沒用!」他努力吊高嗓門給自己壯膽,但其實聲音抖得厲害,「還不快給七爺賠個不是!」

    整個嚇傻了的少年這才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眼看就要給沈璁跪下了,但沈璁這時卻突然換了一副面孔。

    他躬下身客氣地將人扶了起來,還像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少年的後背。

    但眼神重新沿著少年周身打量了一圈後,他還是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再像,終究也是贗品。

    不止面前的少年,其實這一屋子旗袍美人都各有特色,他們年輕、漂亮、身段勻稱;不難看出,孔立文能把這些人搜羅起來,是用了些心思的,若放在從前,沈璁也沒什麼理由翻臉。

    畢竟只是一夜各取所需的等價交換,他的要求也不算高,看得順眼,性格乖覺些,也就夠了。

    要怪就怪孔立文運氣不好,撞在了今天這槍口上。

    但其實,真正品過了這世上最極品的尤物,上海灘的所有旗袍早就已經黯然失色。

    沈璁能感覺到,剛才的少年已經在努力取悅自己了,但太努力,未免顯得刻意,跟裴筱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種渾然天成的媚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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