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厲承雨（11）

  這是前段時間送進來的患者，來的時候就已經腐敗很嚴重了，手都可以看到白骨了。

  想來也是躲避了很久。

  進來後他一開始很配合治療。

  但在他發現即使喝了藥，自己的身體還是不可逆的奔向死亡，他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

  不僅拒絕喝藥，精神狀態也肉眼可見的變得陰沉。

  每天沒事就窩在角落，陰惻惻的看來往的人。

  那種眼神，讓人心裡直打怵，而現在他的眼神，更可怖。

  「喝藥喝藥喝藥，每天都是喝藥！可是又有什麼用！」

  男子神情癲狂，看著莫千音的眼神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陰狠。

  「我來這裡已經半個月了。」

  「你看看我的手，一開始只有手腕這邊見骨，現在小臂都快見骨了。」

  「我能感覺到我快死了，你們也逃不了這個結局！」

  他掃視了一圈大廳內的患者，最後一句話聲音壓的很低。

  給人的感覺極致癲狂。

  莫千音意識到他打算做什麼了，上前一步開口。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被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腐敗很嚴重了，如果沒有藥閣的話，你現在早就歸西了。」

  「是我們延長了你的壽命，增大了你生的希望，但你現在卻在這裡說什么喝藥沒用。」

  「典型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她這次真的被氣狠了。

  說的話比以前多出了不少，就連一向沒什麼波動的表情，也帶上了幾分惱怒。

  她可以接受別人說自己不好，甚至指著鼻子罵自己是異類也可以接受。

  但獨獨接受不了厲承雨被罵。

  明明他付出了所有，來研究治療這個病症的最佳方案。

  為什麼這些人卻半句不提他的好，只知道罵藥沒法馬上讓他們好起來。

  真的可笑，要求這些時，他們也不想想，這個病症才出現多久。

  滿打滿算兩個月不到，能有現在的進展已經很好了！

  陳瑩瑩想的是莫千音一樣。

  只見她沉著臉，站到了莫千音身邊。

  「長時間患病確實容易讓患者出現一些不好的情緒，我們可以理解，但不代表你可以把情緒發泄在我們身上。」

  「還有，就算你死了，也不賴我們，因為是你放棄了自己，而不是我們放棄了你！」

  從一開始，藥閣的所有人都在為人命而拼搏。

  他們這麼努力，患者憑什麼自甘墮落！

  男子被這一句又一句的話刺激的臉色通紅，胸脯的起伏弧度讓人看著就害怕。

  莫千音擔心他要動手。

  剛想把陳瑩瑩拉到自己身後，對方突然暴起，快速的拉住了陳瑩瑩，手覆在她頸上的防護上。

  「你們說的清楚，無非就是苦的不是你自己罷了！」

  「我到想看看，染上病被折磨後，你這張嘴，是否還能這麼能說會道！」

  話音剛落，他就扯下了防護。

  莫千音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把人踹到了門上，悶哼一聲滑落在地。

  莫千音才沒心思管他是死是活，拉著陳瑩瑩就要讓她離開這裡，重新做防護。

  但還沒走出去幾步，手就被甩開了。

  回頭看去，只見一直笑意盈盈的女子，此刻一臉沉寂。

  「我被抓到了。」

  她說著揚起臉，把脖子露出來，上面有幾道抓痕。

  很深，已經見血了。

  而且這裡是診療大廳，最容易被染上的地方。

  「我肯定中招了。」

  陳瑩瑩想要平靜的說出這句話，但最後還是沒繃住，尾音帶上了泣音。

  她想不明白。

  為什麼自己這麼兢兢業業，拋棄自己的安危只為了讓更多人活下去，最後卻迎來這樣的結局。

  陳瑩瑩深吸一口氣。

  用力的眨眨眼，把眼淚給逼回去。

  「你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只是抓痕而已，只是抓痕而已！」

  莫千音不放棄的去牽她，強行把她給帶出去了。

  大廳在她們離開後安靜了很久，只有那個男子躺在地上哀鳴的聲音。

  但下一秒，一隻腳踩在了他的背上，強行中斷他的聲音。

  「你想死還是想活，別人無權干涉，但你最不應該的就是對大夫動手。」

  岑禮青低頭看著男子。

  臉兩側的頭髮垂下，把他大半張臉都隱沒在黑暗中，旁人只看得見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唇。

  「說實話，我也不想活。」

  「在陳大夫一次又一次追著我，讓我喝藥的時候，我也覺得很不耐煩。」

  「但是我從來沒起過把她拉下地獄的心思。」

  「因為我知道，她這樣完全是為了把我從地獄拉出來。」

  「我可以不承這份情，但我不可以恩將仇報。」

  說著，他又給了男子一腳，這一下命中他的後心，讓人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而此時此刻的陳瑩瑩，已經被莫千音重新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了。

  「你會沒事的。」

  她看著跟木偶一樣坐在那裡任自己擺布的陳瑩瑩，最終還是崩潰了。

  俯下身抱住了她的肩膀，把自己的臉埋在那瘦弱的肩膀上，身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陳瑩瑩是莫千音在藥閣結識的第一個，稱得上一句朋友的人。

  她是真的害怕她死。

  陳瑩瑩任由她抱了一會，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對，我會沒事的。」

  「而且你現在該為我高興啊，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不是嗎？」

  「請問我們的莫姑娘，願意送我回去嗎？我想睡一覺了。」

  陳瑩瑩的聲音和以往沒什麼差別，依舊充滿活力與希望的樣子。

  莫千音本來對情緒的感知就不敏銳，一時還真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難過。

  最終她也只能先把陳瑩瑩送回她的屋子，囑咐了一大堆東西後出去了。

  陳瑩瑩看著空落落的屋子，終於扛不住情緒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哭的撕心裂肺。

  殊不知一牆之隔外，她以為離開的人，就靠在牆壁上，靜靜地聽著，默默地陪她度過最艱難的一個晚上。

  而厲承雨那，在一次次摸索中，在這個夜晚，終於無限逼近了盡頭。

  終於看到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