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厲承雨（8）

  在傳來應門聲後，小心的退離了一段距離，站在遠處，等厲承雨來開門時，目光貪婪的看著他的臉。

  明明也就幾天沒有擁抱，也就幾天沒有和他耳鬢廝磨。

  為什麼會覺得好像過去了很久了一樣。

  這可能就是書上所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她下意識要朝他靠近，被他第一時間制止。

  「千音，你站在那裡不動，我們還可以多看看彼此。」

  「你要是再靠近的話，我們就只能隔著門板說話了。」

  厲承雨的聲音還算是平靜。

  但如果莫千音此時此刻是和人貼臉對視的話，就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被壓抑到極致的情緒。

  那是對莫千音的思念和……不舍。

  是的，不舍。

  因為厲承雨已經感染了病症了，畢竟和莊城待在一個屋子裡，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笑著和人說話。

  「現在的情況還未明朗，你在外邊要好好保護自己。」

  這話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叮囑，但是莫千音莫名從裡面品味出一點不對勁。

  但這點情緒飛逝而過，她也全當是自己敏感了。

  「你也要好好的，厲承雨，我還等著事情結束後和你成親呢！」

  厲承雨沉默了許久，才點頭應了聲好，隨後沒等人回答，就拎著食盒後退一步，把門關上。

  看著莫千音的面容，在門縫裡越來越小，他握著門把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他很想衝出去抱抱她，但那樣的話，在治療方法及結果不明確的情況下，就相當於是把她一起拖下地府了，他做不到。

  最後在門徹底關上的那一剎那，厲承雨就像是一尊石人，低頭立在門前一動不動。

  荀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好起來的。」

  「會嗎？」

  厲承雨說著抬起手，看著露在袖子之外，已經開始變得不對勁的皮膚，冷笑了一聲。

  面對這麼大的傳染病，他身為一個醫者，本該堅定的告訴自己，這個病症是有解決的法子的。

  但在真正被染上後，他沒法繼續這麼堅定了。

  畢竟有些事情只有親身體驗過，才知道它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

  「這是我染病的第二天。」

  「在發燒過後，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在極速的變化。」

  「最明顯的就是皮膚，腐爛速度比小城的快了不止一星半點。」

  「估計明天我就沒法在拿飯的時候，看看千音了，我害怕她會被我嚇到。」

  厲承雨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會死在和自己心上人的婚禮前，他臉上帶著的面具就寸寸龜裂。

  露出底下陰鷙不甘的面容。

  「事情還沒到來，你提前想這麼多，就是在庸人自擾。」

  荀老看著自己同樣出現腐爛症狀的手，整個人的狀態，卻出奇的平和。

  「先吃飯，然後喝藥。」

  他拉著厲承雨到桌椅旁坐下。

  吃完兩個人又給莊城也餵了點，然後圍在他身邊，繼續開始鑽研治病藥方。

  但已經扛了好多天的莊城，今天真的扛不住了。

  已經不成人形的小孩，歪著腦袋，木木的看著厲承雨，一雙大眼睛裡盈滿熱淚。

  「大夫，我好疼啊。」

  「我真的撐不住了，麻煩你跟我爹娘說一下，我下輩子再做他們的小孩好不好？」

  被病魔摧殘的小孩，在飛速成長。

  明明還是孩童模樣，說話時滄桑的語氣，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一樣。

  那種從骨子裡滲出來的疲憊感，讓人不忍多琢磨。

  厲承雨放下本子，半跪在床前，想牽著他的手說些話。

  但看著他已經沒有一點好皮肉的手，愣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最終還是收手了。

  畢竟不管怎麼觸碰，他都會更疼。

  「小城是好孩子，小城已經撐得夠久了，接下來就讓我們來吧。」

  厲承雨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比如讓人再堅持堅持之類的。

  但話到了嘴邊，看著莊城疼的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樣子，實在是說不出來。

  最終還是選擇讓人離開。

  「小城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話轉告給你爹娘。」

  有了這句話，莊城露出了這麼多天來唯一的笑容，然後緩緩的閉上眼睛。

  細弱的呼吸聲徹底消失。

  厲承雨這下終於能牽他的手，將它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手心內。

  「小城，再也不會疼了。」

  話音剛落，他眼角滑落一滴淚，速度快的還沒讓人看清，就沒入鬢間無影無蹤。

  小城的屍體最後被厲承雨他們包裹了好幾層，送到了門口，被專門負責運輸的人送去焚燒。

  「厲大夫，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正好我們新送來了幾個患者，情況不太一樣，沒有您看一下，我們不……」

  「不出去了。」

  厲承雨打斷了陳瑩瑩的話。

  站在她身後的莫千音，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承雨，我知道你負責任，但是這種事情急不得的，你還是出來歇歇吧。」

  莫千音裝作聽不懂那話蘊含的意思一樣，咬死了不願意承認那個沉重的事實。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面對就不存在的。

  「千音，我染病了。」

  「反正出去了也是隔離，我們還不如繼續待在這裡，繼續研究一下有沒有改良的空間。」

  厲承雨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很多了。

  他知道，與其想那些沒用的，還不如積極自救。

  莫千音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圓，一步步上前，最後額頭抵在門板上。

  因為這個動作，兩側的碎發滑落，將臉籠罩在黑暗中，在那一剎那，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承雨，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的，要和我成親的。」

  她想平靜，但是尾音卻在發顫。

  因為一旦想到和自己一門之隔的人，可能會徹底離開自己，她的心就一陣揪疼。

  「我會努力。」

  厲承雨想給一個篤定的答案，讓千音安安心，但他說不出來。

  因為他清楚，目前這個樣子，說什麼都是空話。

  用謊言給人塑造的心安，被事實擊破的時候，才是更讓人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