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琴簫和鳴

  溫筠又補充了幾句，道出他們的身份。

  小廝聽完有些錯愕，下一刻卻又不知哪兒來的底氣，再次揮了揮手道：「將軍說了，朝中之人，一律趕走。」

  劉昱臉色漸漸陰沉起來，卻還是考慮到事情的重要性，沒有扭頭走人，而是四下掃了眼，找到門前的一塊大石頭坐了上去。

  方雨霖站在原地，低頭用手指纏著衣袖思索著。

  她忽然想起在前世，關於這位威名遠揚的將軍，有個讓人驚訝的愛好，按理說征戰沙場的將軍，應該喜歡塞外的烈酒，但這位將軍卻好水果酒，還是那種甜甜的酒，這愛好實在和他勇猛的形象不符。

  想到這兒，方雨霖忍不住勾起唇角。

  記憶一被打開，相關回憶就接二連三地湧現，方雨霖又想到前世有家酒館，專賣水果酒，後來那酒館大半的酒都是直接供給李牧的。

  若是帶著這位將軍喜歡的水果酒，說不清還有些迴旋的餘地。

  但又不能告知他們自己知道李牧喜歡水果酒，所以方雨霖最終決定自己去尋，然後偷偷賄賂這位將軍。

  想到這兒，方雨霖走到劉昱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輕喚了聲：「劉昱。」

  劉昱抬起頭，額頭一層細汗，因方雨霖在前面擋住了陽光，整張臉蒙了層暗影，本是極其不耐的，看向她時又斂去了全部戾氣，柔聲問道：「怎麼了，雲兒？」

  「我們先回去吧，再等也不會有結果的，回去想個辦法再說。」

  劉昱劍眉微蹙，總覺得這半途而廢的作風不像她，正欲再問幾句，便見她伸出了手：「走了。」

  劉昱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袍上的土，瞥了眼溫筠，便跟著方雨霖走了。

  溫筠輕嘆了口氣，沒有跟上去，而是轉道往客棧走。

  方雨霖走到半路，便催著劉昱回去部署作戰事宜，自己則攔了個馬車，說是要回方府。

  劉昱有些擔心地問了句：「你一個人回去能行嗎？」

  方雨霖點了點頭，心中暗道，你在我還不方便辦事呢。

  劉昱這才轉身離開。

  方雨霖掀開馬車帘子，探出腦袋悄悄望向他離開的方向，確認他已經走遠，才對車夫說道：「轉個彎，去前方道口。」

  車夫一揚鞭，馬便揚起四蹄朝前奔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她記憶中那個巷口。

  方雨霖下了馬車，沿著巷口往裡走。

  這條巷子蜿蜒狹長，周圍各種造型的土屋鱗次櫛比地排著，乍一看透著股死氣沉沉。

  方雨霖心中有些發憷，但還是安慰著自己，關於前世的記憶中，那酒館就是在一條名為「顏家巷」的巷子中。

  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那果酒雖然在這種地方，但名聲卻是傳得極遠的。

  想到這兒，方雨霖心中來了底氣，小心地提著裙擺，繡花緞鞋輕輕踏在崎嶇不平的小道上，眼神專注地盯著周圍，尋找記憶中那個專制果酒的酒館。

  但她一直走到盡頭，將小巷兩旁人家門上的牌匾都仔仔細細看了番，也沒尋到一個制酒的鋪子。

  方雨霖在一家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微蹙著眉思索著為何找不到酒館。

  有些微愣地盯著對面的高牆，突然自上垂下了一個披頭散髮的腦袋，雙腳勾著牆頂，直直地墜著。

  方雨霖驚得「啊」了一聲，踉蹌著朝後撤了幾步，又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方姑娘，你這找什麼，我盯你許久了。」

  陌顏疑惑地望著一臉驚悚的方雨霖，心中想著自己長相併沒到能嚇死人的地步吧，方姑娘卻怎麼這副樣子。

  「陌顏，你快下來，還有你的頭髮……」方雨霖聽出了他的聲音，稍稍平復了下心情，還是有些虛弱地提醒他。

  陌顏靈活地落到了地上，頭髮也隨之被甩到腦後，終於有點兒人樣了。

  「我聽說這處有家酒館，怎麼找不到了？」方雨霖疑惑地問道。

  「方姑娘，跟我來。」陌顏神秘地朝她勾了勾手。

  方雨霖愣了愣，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陌顏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方雨霖朝他所在的地方看去，見這家她是來過的，不過這鋪子中，賣的是當季水果。

  陌顏卻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對她道：「方姑娘，這就是你要找的酒館，我之前替殿下跑腿時，清楚地記得這裡是賣酒的，只是不知怎麼又變成賣水果的了。」

  方雨霖撇了撇嘴，步履輕盈地朝裡面走去。

  酒館內並沒有打下手的夥計，視線範圍內也並未見到有酒罈之類的。

  方雨霖心生疑惑，站在院子中，直到自屋中走出一人，見到這位容貌秀麗的姑娘，頗為尊敬地問道：「姑娘，你到此處可是有事？」

  方雨霖盯著走出來這人，五十多歲，一身粗麻布衣，面容十分和善。盯了好一陣子，才將他和前世酒館老闆的那張臉對上，隨後卻更加疑惑了。

  「老闆，您這裡可賣果酒？」方雨霖輕笑著問道。

  「果酒為何物？」老闆捋了捋鬍子，好奇地打量著這姑娘，見她實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便解釋道：

  「老夫確實是釀酒的，不過眼下未到收穫時節，穀物未收，釀酒沒有原料，因此才摘了些新鮮果子賣，不過姑娘所說的果酒，老夫實在不知。」

  方雨霖心下瞭然，意識到這時候果酒還未被研發，雖然有些失落，還是禮貌地朝老闆笑了笑，輕聲道：「如此，打擾了。」隨即轉身離開。

  老闆盯著方雨霖離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良久，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果酒？是用水果釀酒嗎？倒是可以試試。

  方雨霖有些喪氣地回到了方府，日頭正偏西。院內樹上安家的鳥雀覓食歸來，嘰嘰喳喳地叫著，攪得她心中一陣煩亂。

  方若風興沖沖地來找她，手中還捧了一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粉紅色液體。

  「姐姐，你嘗嘗，很好喝的，是婷玉做出來的。」方若風端著碗便往她手中送。

  方雨霖愣了下，拿湯匙舀了一小口，入口清涼甘甜，十分適合解暑，不過這味道太過清淡，小孩子喝還好，大人喝的話總不會盡興的。

  方雨霖眼中一亮，當即生出自己研製水果酒的想法。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方雨霖便迫不及待地叫來了白芷，讓她去採摘些新鮮果子，各個種類都要。

  等白芷命下人扛著一籮筐的葡萄，桃子，李子，梨進來時，方雨霖望著地上這堆整齊擺放的鮮果，一時有些茫然。於是轉身去書案翻找，終於搜到一本有關釀酒的小冊子。

  不過方雨霖將小冊子翻來覆去看了三遍，也沒有記載如何釀水果酒，只有些尋常的用糧食釀酒的法子。

  方雨霖長嘆一聲，卻一時也沒別的辦法，便對照著釀尋常酒類的方子，著手研製水果酒。

  白芷心疼她家小姐沒用晚膳，特意命人做了些方雨霖平日愛吃的小菜，端了進來擺在桌上。

  開始屋中只有各種各樣果子的香甜，不一會兒又竄出一股讓人聞之便飢腸轆轆的香味兒。

  方雨霖本來蹲在地上，將小冊子平鋪著細細研究，聞到香味後忍不住偷瞄了眼，漂亮的鳳眸顯得靈動又俏皮。

  白芷看到她的小動作，笑著去拉她的胳膊，撒嬌道：「好小姐，趕緊起來吃點兒飯吧，吃飽了才有精神研究那個什麼……果酒。」

  方雨霖輕咳了聲，優雅地坐到凳子上，手一拿起筷子就有點兒原形畢露了，她吃得很快，既是因為真餓了，也是因為要趕進度研製果酒。

  吃飽後方雨霖再次蹲到地上那堆水果旁，有些吃力地半蹲著往旁邊蹭。

  白芷見狀拿了個蒲團過來，方雨霖便坐在上面，一邊對照著小冊子，一邊指揮著白芷。

  書中記載，高粱穀子蒸到半熟，皮綻露心兒之時，相應地，方雨霖便命人挑了些新鮮桃子洗淨，然後放入鍋中蒸，蒸到半軟再拿出來晾涼，挑出核搗碎。

  最看看著被裝入瓦罐的一灘爛泥般的桃肉，方雨霖心情複雜，然後自有發揮，往裡撒了酒麴，攪拌均勻，封住蓋子，放到屋中開始發酵。

  可那種古方子，釀酒極費時間，短了十天半月，多則一月有餘。

  方雨霖等不了，劉昱也等不了，他急需李牧上陣，時刻備戰。

  於是只過了三日，方雨霖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蓋子，撲面而來一股怪味道，有些酸臭，還有些刺鼻。

  方雨霖捏著鼻子湊近去看，只見瓦罐中的桃泥漸漸稀釋，還漾出了些黃褐色的液體，看得她一陣心塞，煩躁地扣上了蓋子，悶聲坐到椅子上。

  白芷連忙安慰道：「小姐，別灰心，我覺得初次嘗試，這樣已經很厲害了，我們再改進改進。」

  方雨霖呆呆地盯著那瓦罐看了許久，嘆了兩聲，又搖了搖頭，滿臉無奈。

  門外傳來「咕咕」的叫聲，方雨霖秀氣的眉挑了挑，起身朝外走去。

  血鴿落到她肩上，這小傢伙不知從何處出來的，滿身是水，羽毛都粘在了一塊，翅膀耷拉著，小爪子在她淺色的羅群上留下了兩個髒污印子。

  方雨霖先解下它足上綁著的字條，是劉昱傳來的，卻並無大事，只要極其肉麻的一行：「軍務繁忙，我想你了。」

  方雨霖不禁打了個顫，捧著血鴿朝屋內走去，取了塊柔軟的帕子將血鴿包住，輕輕擦著它身上的水，語氣輕柔地道：「不知道你為了給那個破主人送信，經歷了什麼磨難，不過還得辛苦你下，再替我傳個信回去啦。」

  血鴿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撲騰著翅膀飛到桌子上，在碟子中那顆鮮嫩的大桃子前落下，輕輕啄了兩下，又轉過小腦袋看方雨霖。

  方雨霖啞然，也不知它能否聽懂，隨口道：「吃吧吃吧，吃飽了好給我送信。」

  方雨霖又寫了張字條，讓劉昱趕緊過來。

  血鴿吃飽後，滿足地帶著方雨霖的信，朝空中飛去。

  沒過多久，劉昱便匆匆趕來了。

  他依舊不走正門，輕車熟路地翻牆而躍，在方雨霖慌神間已經從窗戶跳了進來，在她面前站定。

  「雲兒，你莫不是想我了？急匆匆叫我來。」劉昱嘴角含笑，低聲道。

  「沒有急匆匆。」方雨霖瞪了他一眼，辯解道。

  「好好好，雲兒說什麼便是什麼，嗯……你這屋裡怎麼有股怪味？」劉昱邊說邊吸了吸鼻子，四下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