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最無情的，是歲月

  有些驚愕地抬起頭來望向來人，雲傲天的表情一頓，有些詫異，轉瞬之間卻更多地帶著一股子殺氣。

  對，殺氣。

  好像他周身四溢的氣息，隨時都要準備著對他面前的這個男人痛下殺手。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不是因為這個男人是那日領他出天外天的男人，更因為這裡是滅聖宮門口，剛剛被安沉香弄睡著的鳳九歌，決不能被他們鬧醒過來。

  雲飛揚似乎也看出他的顧忌，搖了搖扇羽，微勾唇角，臉上卻看不出任何一絲表情。

  「換個地方說話吧，妖界還真是，人多耳雜。」

  到處的生靈都有獨立的生命，都能夠幻化成人。所以就算是雲傲天他們，對於重要的機密地方，也會設置結界的。

  因為保不准他們腳下的某根小草，日後修煉成人形，還記得他們某一日說的某一句話，做的某一件事，然後無聲無息地將他們置於死地。

  「去天一閣。」

  雲傲天直接地吐出幾個字來，說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詢問一下雲飛揚的意思。

  雲飛揚也沒有多說，只轉過身看著隱匿在那裡那個不敢出來的男人，心裡鄙視了他一番，卻還是回過頭來，一撣衣衫，慢條斯理地跟著雲傲天去了天一閣。

  天一閣是雲傲天的書房，更貼切一點形容，那就是練功房。

  這裡除了雲傲天沒人能夠進去，可以說是這整個雲天之巔最好的說話的地方。

  兩個人一踏入那虛無的空間，就好像是進入到了無垠宇宙的中心，周圍的環境都帶著壓縮風暴，隱隱襲人。

  不過好在雲傲天一直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雲飛揚是直接不屑於這些小把戲，兩個人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之下，仍舊一如平常。

  雲傲天也不囉嗦，低垂著的眼睛突然唰地一抬眼，那如鷹目的眼光電射而出。本就清冷的空氣，一下子如同進入了冰天雪地。

  「你從天外天跑到這裡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幾乎是帶著苛責的語氣，雲傲天的拳頭緊握，明顯地在隱忍自己的怒氣。

  他在不停地告訴自己，沒有時間和雲飛揚這個天外天的人耗著，可是想著他剛才說的話，心裡又不得不對他十二萬分地警惕。

  雲飛揚無所謂地一聳肩，那表情好像是很認真似的：「我啊，最初跑到這裡來的目的，是想看看你老爹能夠過得有多慘，看看蓮清姑姑這些年來受的苦值不值得。」

  「蓮清姑姑，你難道是我母后的……」雲傲天一聽到敏感的詞彙，立馬捕捉到了重點，語氣之中帶著的殺伐氣焰也頓時少了一些。

  「侄子。嫡嫡親的哦。」雲飛揚還不忘耐著性子解釋道。

  因為神龍一族是由同一個祖先傳承下來的，所以是一支很龐大的家庭組織。而周圍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帶著一點親屬關係。

  神龍一族之中，可以叫雲蓮清姑姑的多了去了，但大多都是旁系，按理是沒有資格直接稱呼姑姑，而要叫做聖女的。

  而他的老爹是雲蓮清的親哥哥，所以他才要強調這一點。

  雲傲天顯然不關心這些，因為上次詢問了他，知道他的娘親如今安好，他的整副心思就全部地落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既然你是來看那個老頭子過得怎麼樣的，那麼請恕我不奉陪了。同時我也請閣下能夠將剛才的事情保密，不要對外說出去。」

  說完，那姿勢是要趕人走的意思，雲飛揚卻不自覺，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說雲傲天，你有沒有聽我剛才說話。我說的那個是我最初的目的，我現在的想法嘛，自然是想看看你們這一對苦命鴛鴦，是怎麼走上你父皇母后的老路的。」

  說話間笑容晏晏，一副典型的欠扁模樣。

  雲傲天聞言卻猛地覺得一塊大石頭壓在胸上，讓他忍不住克制，一再克制。

  面前的這個男人知道一切，卻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整個事態的發展。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閣下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恕我不奉陪了。」

  知道什麼也困不住他，雲傲天索性地豁出去了，任由他想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他只需要藏好鳳九歌，不讓她與任何人接觸就好。

  雲飛揚又豈會不知道雲傲天的想法，一句話將他一直避而不談的話題直接戳破：「你身為妖皇也知道，作為妖類也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只不過對於你們來說，幾千年不過彈指一揮間。更何況九歌是人類，生命不過短短几十載的人類……」

  「你別說了！」雲傲天一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翻湧著冰冷的暴虐。似乎下一秒，就要將這暗黑的天，都撕裂開。

  雲飛揚卻沒有住口，接連地對著雲傲天的傷口下猛料：「你應該知道，歲月是最無情的東西。以她的狀態，遲早會面臨這一天，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那時候他想的是，無論怎樣，他都願意陪她到最後，直到她紅顏衰卻，他都仍舊將她捧在手心之中，當成最珍愛的寶。

  然而當今日看著她臉上猛然冒出的蒼老，他卻一下子不能接受起來。

  不是不能接受那樣的鳳九歌，而是不能接受歲月將他最心愛的人帶走。

  妖界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沒有概念一般。如果他們願意，他們甚至可以活到幾萬年，幾十萬年。

  然而對於鳳九歌來說，一百年都是奢侈。

  這是永不能邁過的鴻溝，讓他一想平穩的心都忍不住浮躁焦急起來。

  他母后和那個糟老頭子雖然天各一方，然而他們卻可以一直等下去，只要有心，就遲早會有見面的一天，心裡至少有個盼頭。

  就像今日，朱雀等了兩千年，終於能夠再次見到白狐。

  那他呢？

  難道等著他最心愛的人投胎轉世嗎？

  他不敢跟鳳九歌說實話，甚至悄無聲息地將宮殿之中的鏡子全部銷毀，就是怕那個要強又倔強的女子看著她現在的模樣一下子接受不了。

  利用安沉香讓她先沉睡過去，而他趁此機會趕緊地想辦法，卻在他心裡最煩躁最不安的時候，偏偏遇上一個火上澆油的雲飛揚。

  似乎感覺到了雲傲天的怒氣，雲飛揚忍不住一揮手，有些無語地道：「真沒耐性啊，你就看不出來我特意叫住你，是想告訴你什麼嗎？」

  雲傲天眉心緊皺，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你有方法？」

  雲飛揚點了點頭：「方法是有，不過也不是白幫忙的，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