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那又如何

  林曄坐在一旁，神色陰沉沉的，也沒有了往日灑脫的模樣。

  良久，林自安緩緩地放下了茶盞，輕微的聲音卻引得碧珠猛地一顫，頭更低了一些。

  「碧珠，你退下吧。」

  碧珠詫異的抬起頭：「帝師大人，奴婢沒有照顧好小姐，而且隱瞞了小姐服用對身體有害湯藥的事情，奴婢知錯，請您責罰。」

  「你，是雲嵐的侍女，聽從你家小姐的命令，職責所在，老夫不罰你。」

  碧珠緊咬著唇，只覺得這樣的處置比真的懲罰她還讓她難受：「請帝師大人責罰。」

  「你是個忠心的丫頭，既然這樣，那也罰你看書吧，老夫會搜羅天下醫書，供你閱讀，給你請天下名醫，教你醫術，你只需要拼命的研習，然後……讓你的小姐更好的活下去。」

  碧珠忍不住心頭髮顫，重重的對著林自安磕頭：「請帝師大人放心，奴婢定然要讓小姐好好地活下去！」

  「退下吧。」

  等碧珠退出門口，林曄忍不住拿過手邊的茶盞摔了個粉碎。

  林自安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與其在這裡發火，不如好好地去幫一幫你妹妹。」

  「祖父，如果事情如妹妹所料，能夠在六個月之內，請的動鳳凰谷還好，如果最後那個鳳驚羽寧願魚死網破也不出手，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去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花草尚且知道努力開花結果，人自然也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就有操縱的餘地，林曄，以前你志不在朝堂，老夫任由你由著性子胡來，如今，也該你做一做事情，為你妹妹謀一條生路了。」

  林曄只覺心頭重若萬鈞：「祖父，孫兒定當努力……」

  「你當如何？」

  「孫兒會讓人去調查鳳驚羽，查清楚他的背景，發現他的圖謀，然後攻心為上，讓他出手救治妹妹和寧安王。」

  林自安卻搖頭：「鳳凰谷底蘊深厚，世人對其本就知之甚少，而我林家在朝堂和讀書人中威望甚高，但是在江湖上卻沒有倚仗，你的方法，無異於以彼之短攻他人之長，你妹妹浪費的起這個時間嗎？」

  林曄握緊拳心：「請祖父指教。」

  林自安閉了閉眼睛，眉心輕輕地動了兩下，倏地再次睜開眼睛，一雙眼眸展現出無邊銳利：「我們林家的戰場在朝堂，所以，林曄，你要做的就是掌控朝局，一步步幫助寧安王達成所願。」

  林曄瞳孔猛地一縮，書房周圍的下人早已經被遣走，此時房間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可他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還是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連呼吸都沉重了一些：「祖父，寧安王可是要推翻朝局、登臨大寶的。」

  「那又如何？」林自安聲音雲淡風輕。

  林曄忽然從心中生出一股激動來，這股激動猛地衝上頭頂，讓他整個人不由得微微戰慄：那又如何？

  這不是罷黜一個官員或者設計一個陰謀，而是實打實的推翻一代帝王的統治。而這樣的計劃說一說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可到了祖父口中，竟然簡單的變成了四個字，那又如何？

  「祖父……」

  林自安看著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林曄，你自幼和其他人不同，你聰慧異常，卻也將很多事情看得太過透徹，這是你的優點，可同時看的太透，讓你在意的東西也變得極少。我將你放到帝都，一來是想讓你看護著雲嵐，更主要的讓你在帝都這個大染缸中染一染、泡一泡。」

  林自安見他沉默，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曄，你比你大哥林睿，還有林瓊都要聰明，可這份聰明用不到實處，還不如沒有。

  平凡，是一個人沒有所長，只能平淡一生，而安於平凡，是你有能力一飛沖天，卻將這種天賦棄之不顧，而追求平淡，看似相同，但原因迥異。如果沒有你妹妹的事情，祖父不會強求你做什麼，你願意平凡一生也好，樂得逍遙自在，而如今，你不得不去拼搏。」

  「祖父，我明白了。」林曄跪地，對著林自安叩首行禮，「身為男兒，若不能讓自己在意之人安然喜樂，不如不活這一世。」

  「好，我林家的男兒當如是。」林自安起身將他扶起來，眼中帶著驕傲之色，「去吧，將你妹妹接回來。」

  「是，祖父。」

  城郊別莊，慕雲嵐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身體依舊微微的發著抖。

  青袖憤憤不平的瞪著天樞等人：「好了，血也給你們了，沒什麼事情的話，就讓我們小姐安心休息吧。」

  「青袖姑娘，多謝，請照顧好樂平郡主。」天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幹巴巴的吐出兩句話。

  「放心，我們自家的小姐，有人心疼。」青袖心中不平，小姐的一片心意情可動天，可來到這裡，還要受到搖光和天璣等人的為難，如果不是顧忌小姐的心意，她都想直接拔劍砍了那個搖光。

  天樞退出去，一旁的天璇看著他：「如何？」

  「很不好。」天樞搖搖頭，「本來郡主身上的傷就重，到現在傷口也只是表面癒合，之後服用了催生血液的藥物，對她的身體損傷極大，再加上，這次用的血量很多……」

  天璇沉默。

  越景玄睜開眼睛，陽光映入眼帘，讓睫毛不由自主的顫動，好一會兒才平息過來：「雲嵐呢……」

  天樞連忙上前：「主子，樂平郡主睡著了，在隔壁的房間。」

  越景玄撐起身子，下了床就向外走。

  天樞也不阻攔，陪著他來到隔壁。

  青袖憤怒的轉頭，看到來人是越景玄，咬了咬唇退到一邊。

  越景玄坐到床邊，伸手輕輕地碰觸她的臉頰。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因為失血過多，觸手冰涼。他輕輕地拂過她的手腕，上面的紗布滲著血，讓他想起昨晚見到的猙獰傷口。

  「雲嵐……」

  「主子，林二少爺來了。」越景玄幫慕雲嵐將被子蓋好，然後走了出去。

  客廳中，他本來以為林曄會出離的憤怒，可現實恰恰相反，他平靜的反常。

  「見過寧安王，家妹未歸，祖父甚是擔心，特意派遣在下過來，接妹妹回去。」

  「讓老師擔心了，雲嵐如今還在睡著，等她醒來之後……」

  「多謝寧安王掛心，祖父擔心的很，還是早些回去的好。這位是天樞吧，請你帶路，讓我去見妹妹。」林曄神色冰冷。

  越景玄揮退天樞，自己上前道：「我帶你去。」

  「那就勞煩寧安王了。」

  見到昏睡著的慕雲嵐，林曄只覺得一股怒火衝上來。

  現在的他對越景玄，沒有一絲的好感，這個人之前還冠冕堂皇，說什麼會選擇自己死，絕對不會犧牲雲嵐，可是結果呢，如今他好好地站著，而自己的妹妹卻去了大半條命。

  林曄上前摸了摸慕雲嵐的手，然後帶著被子，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妹妹，我們回家了。」

  越景玄一直跟著，直到林曄將慕雲嵐送上馬車，帶著她離開，才忍不住捂著胸口咳嗽出聲。

  天樞擔憂道：「主子，您現在身體虛弱的很，等養好一些了，再去帝師府看樂平郡主就是了。」

  「天樞，將搖光和天璣帶過來！」

  「是。」

  被關了一夜，搖光剛開始還因為自己沒有被立刻杖殺而高興，之後卻是心越來越沉。看到天樞和天璇過來，連忙起身：「天樞，主子如何了？」

  天樞沒有回答她：「主子要見你們，走吧。」

  「這麼說來，主子沒事了？」搖光心中一喜，雙手合十不斷地祈禱，「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主子最終還是用了慕雲嵐的血，只要等到六個月之後，慕雲嵐就必死無疑了，到時候……

  天璣一直沉默，等見到越景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他是執拗，但並不是傻，以前是覺得慕雲嵐對主子不好，所以處處針對。而昨天晚上，她都為了主子連死都不顧了，這讓他不由自主的生出絲絲懊悔，也許，真的是他錯了？

  越景玄視線平靜的看著他們，眼神中除了淡漠什麼都沒有：「搖光，你父親於我有恩，所以之前我不追究你，可你不該碰觸我的底線。天璇，把該問的都問清楚。」

  搖光猛地一顫，天璇武功不是最高的，卻是七衛中最狠辣的，尤其是在刑訊方面，只要他出手，再硬的骨頭也能碎成渣：「主子，搖光對您忠心耿耿，您不能這樣對我！」

  「帶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她。」

  「主子，我父親對您有恩，我陪伴了您八年，您不能這樣啊！主子，搖光滿心都是對您的愛慕，難道您看不見嗎？」

  越景玄終於再次看向她：「看見了，只覺得讓我無比噁心。」

  搖光瞪大眼睛，仿佛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來：「主子……」看眼就要被拖出門，搖光忍不住尖叫出聲，「主子，我死了，慕雲嵐也會死的!」

  「你什麼意思？」越景玄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