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芳華閣中

  「親情可斷，血脈無法割捨，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不要對大房趕盡殺絕！」慕建岺說的鄭重而緩慢，仿佛已經看到日後慕家敗落的慘狀。

  慕雲嵐驚訝的瞪大眼睛：「祖父，您也太高看我了，大伯是一品朝臣，大伯母身後也有戚家支撐，我再怎麼……」

  「雲嵐，算是祖父求你，答應我。」

  慕雲嵐一哽，看著他殷切的神色，緩緩的點頭：「好，我答應您。」

  「你回去吧，祖父想一個人靜靜。」慕建岺緩緩地坐到書案旁，往日精神矍鑠的面容載滿了心痛和滄桑。

  慕雲嵐心中不是滋味，雖然祖父的很多做法她並不認同，但卻無法完全不理會他的想法：「祖父，您好好的休息，我先走了。」

  回到春寧園，她不由得有些懨懨的，林曄揉著腦袋湊過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妹妹，再過幾日祖父可就要來了，哥哥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嗯？外祖父管二哥管的很嚴？」

  林曄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說嚴也嚴，說松也松。父親怕祖父煩悶，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將我丟給他解悶，祖父嫌我皮猴子一樣，對我便實行放養政策，陵州城內祖父最大，所以我從小便狐假虎威、無人敢惹，甚至得了個第一紈絝的稱號。」

  「等到了我十二三歲，更是撒了歡，夥同一幫好友，跑馬、喝花酒、捧戲子、賭錢……只要是紈絝們做的，哥哥我全部都玩了一遍，整個江南誰不知道我林曄小爺的名號。」

  慕雲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難道祖父沒有管你嗎？」

  「一開始父親知道之後很是生氣，幾次三番訓我，板子都打斷了不知道多少，可我就是不聽。後來氣得他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有一次，我實在被打狠了，便頂撞了他幾句，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嘿嘿，具體我就不和妹妹細說了，實在是混帳的很。」

  「然後呢？」 慕雲嵐還真有些想像不出來，二哥叛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然後，就正好被祖父聽到了，我第一次見他老人家動怒。他也不是發火，也不讓人責罰，只是靜靜地看著你，然後你就感覺心跳加速、胸悶氣短、雙腿發軟，恨不得將自己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招出來認錯。」

  林曄說著，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由得拍了拍胸口。

  「那之後，祖父還是不管我，只是每日扔給我一本書，也不說什麼時候抽查，也不說讓我看，我剛開始幾日老實，每天用功，後來見祖父不當回事，就扔到了一旁，照樣和那些朋友胡鬧，直到三個月後，祖父按照鄉試的規矩，給我建了間號舍，然後每天出題做題，批改不合規格就繼續待著。」

  「啊？」

  「沒有熱乎飯食，只能吃乾糧，號舍中也就堪堪能轉開身子，蛇蟲鼠蟻應有盡有，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而且還建在馬棚旁邊，一天我都受不了。」

  慕雲嵐聽得越發的出神，連連追問：「那二哥你被關了多久？」

  林曄整張臉都垂了下來，招人的桃花眼都變得和魚眼珠一樣：「四個月零兩天。」

  「啊？」慕雲嵐驚呆了。

  「九天考試不過，祖父就再加九天，九天復九天，九天何其多啊……」林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幸好九天考過一輪之後，便有小廝在號舍外面給我念書，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只能拼命的往腦子裡記，還別說，人被逼迫到一定程度，是真的能成為天才的。」

  「這不，二哥我就練就一副過耳不忘的本領，一直到四個月之後，我終於考過了。」林曄挺起胸，滿臉驕傲之色，他可是用四個月，用耳朵聽記住了數百本書。

  「那二哥還和那些朋友往來嗎？」

  「我原本也想繼續紈絝下去，可祖父依舊每天丟給我一本書，那號舍建在馬棚邊也沒有拆，我看了就腿軟，吃也吃不香，玩也玩不好，慢慢的，就淡了，如今，我可是陵州城各大紈絝的榜樣，那絕對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慕雲嵐笑出聲，心中對外祖父的好奇一日日加重，同時又忍不住心中打鼓：「二哥，你說外祖父他老人家會不會也覺得我不成器，然後……」

  林曄給了她一個白眼：「放心吧，我喜歡高床軟枕那就是貪圖享樂，你喜歡的話叫懂得享受，我喜歡跑馬溜街那是不務正業，你喜歡的話叫愛好豐富，我亂花錢那叫敗家不孝，你亂花錢那叫女孩富養，總之……你就放心吧。」

  「二哥似乎感慨良多？」

  「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父親和二叔說的，當初姑姑在的時候，他們體會的可深刻了。」

  慕雲嵐是真忍不住了，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真希望祖父快點來。」

  林曄撇撇嘴，見她終於高興了，將心中剛升起來的羞恥心扔到一旁：「妹妹，鬆快的日子就要到頭了，這幾天要好好玩一玩，估計祖父過來，又要給我扔書本了。」

  「好啊，你想去什麼地方玩？」

  「芳華閣！」

  「好啊。」上次去芳華閣，見識的只是冰山一角，若不是她實在做不出進門詩，早就再去瞧瞧了。

  到了傍晚，慕雲嵐換了一身男裝，隨著林曄直奔十里巷。

  兩個翩翩少年郎，又生的格外出塵俊逸，引得十里巷青樓中的姑娘們眼波不斷，甚至有些大膽的將帕子、香包都扔了下來。

  林曄勾著唇角，一雙桃花眼光芒瀲灩，出口便稱呼姐姐妹妹，一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注意。

  慕雲嵐面無表情的跟在他身後，只覺得面頰生熱：「二哥，你說外祖父在帝都有沒有人脈？」

  「自然是有的。」林曄不明所以，「你怎麼問這個？」

  「那想來，你帶著我出來逛青樓他老人家一會知道。」

  林曄瞪大眼睛，心中滿是被書本淹沒的恐懼，若是祖父知道這茬，說不準直接揉巴揉巴將他給埋在號舍里了：「妹妹，要不咱們回去吧？」

  「來都來了，回去也晚了，我們低調一些，不要過多驚動人就是了。」

  林曄皺著眉心遲疑半晌，拍了拍顫抖不已的心臟，咬牙道：「就算是低調怕是也來不及了，算了，破罐子破摔，咱們今天玩個痛快！」

  慕雲嵐：……

  這次的進門詩也不難，讓眾人對著一盆海棠作詩，林曄信手拈來，兩人掛著兩張青色芳華箋進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受進門詩的影響，能進入芳華閣的人多將自己打扮成風流公子，是以一樓大廳雖然人多熱鬧卻不見絲毫混亂。

  慕雲嵐剛要找個地方坐下，忽然感覺如芒在背，扭頭正對上慕懷瑾利刃一般的視線。

  慕雲嵐不躲不避，帶著林曄直奔他所在的桌子旁坐下：「大哥，沒想到你也喜歡這種地方。」

  「該是我問四妹妹才是，這裡可不是姑娘家該來的地方。」

  「大哥是五品官員，我朝律例，官員不許狎妓，我來這裡，頂多名聲不怎麼好聽，大哥來這裡，怕是要將剛剛到手的烏紗帽丟了。」

  慕懷瑾冷然一笑：「四妹妹果真好口才，不然也不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圍場刺殺、二皇子被廢、清瑤毀容，分明都是她和寧安王所為，這兩人卻推脫的乾乾淨淨，還硬生生的讓清瑤和越瀟幀那廢人定下婚約！

  「多謝大哥稱讚。」慕雲嵐渾不在意，你說我好，那我就好唄，面對他一點都不用謙虛。

  林曄忍不住笑出聲，拉著慕雲嵐就走：「妹妹快走，這裡味道不好。」說著，還用手中的扇子扇了扇，嫌棄之色溢於言表。

  慕懷瑾面色發青，差點捏碎手中的酒杯，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溫和君子的神色，只是眼神沉了又沉。

  「慕公子、林公子，我們家主子在二樓，請二位上樓一敘。」

  看到天樞，慕雲嵐眼神越發明亮：「皇叔也在？」

  「嗯，在的。」

  慕雲嵐直接奔上二樓，連林曄都不管了。

  林曄橫眉冷眼的繞過天樞，只覺得心中不忿到了極點：一大把年紀了還敢覬覦他妹子，簡直不能忍，等到祖父回來，有你們好看的，他們林家的姑娘金貴著呢！

  「皇叔……」慕雲嵐推開門，杏眼亮晶晶的看過去，「鳳公子也在？」

  鳳驚羽笑意妖嬈，半靠在椅子上單手撐住下顎，一副慵懶愜意的模樣：「欠了寧安王一個人情，今天是來還債的。」

  慕雲嵐連忙走到越景玄身邊，伸手摸了摸他手旁半涼的茶盞，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給他重新添上熱的：「你答應給我皇叔解毒了？」

  「還人情債可不止幫忙解毒一種辦法。」鳳驚羽看著她的動作，流轉著微芒的眼神頓了頓，隨即笑意更濃，「一段時間未見，兩位的關係倒是越發的好了。」

  慕雲嵐做到越景玄身旁，又是幫他遞茶水、又是端果子點心的，聞言點點頭：「嗯，這可是我皇叔……」我未來相公！

  她悄悄地在心中補充上一句，大大的眼睛笑的彎彎的，帶著一種純粹的喜悅和幸福，讓人看一眼就不由得愣住。

  鳳驚羽玩世不恭的神色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興趣盎然：「真是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