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2023-12-16 07:48:53 作者: 北葦
小環愣愣的點點頭,連忙用肩一支:「墨姑娘,方才我回來的時候,聽宮裡的太監說,你把太子殿下惹怒了?」
「是啊。」墨北雙眸微眯,袖口一緊,只見宮女的一頭長髮全數披了下來。
小環將她安置好,摸摸發梢:「奇怪了,怎麼都下來了。」她嘆口氣,不疑有他,粉嫩的小臉有些羞澀:「墨姑娘,其實太子爺很好的。」
「喔~怎麼個好法?」墨北收收掌心,笑的一臉淡然。
小環拿起手帕輕柔的替她拭著血,邊吹邊說:「我是剛剛進宮的,聽人家說啊,入了宮主子都拿奴才當畜生看。」
「可是太子爺從來都沒有發過脾氣,將我要來,就是為了照顧墨姑娘。」
「你昏睡的那兩天,殿下可著急了,叫了好多太醫來醫治,還在床榻旁守了一夜呢。」
墨北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環鼓起雙腮,小聲的自言自語:「太子爺定是喜歡墨姑娘的,墨姑娘何不順著殿下,做個妃子,就什麼都有了。也不必弄的滿身傷。」
墨北看了她一眼,輕喘著氣:「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咦?」小環抬起頭,沒有想到自己的呢喃聲被聽了去,更猜不出像眼前這般白皙到透明的女子會喜歡上誰。她性子直,還沒經過宮內的束縛,一好奇就問出了聲:「那人對墨姑娘,有對殿下對墨姑娘好麼?」她實在想不透,有誰能比太子爺好。
墨北支起身子,回憶起一幕一幕的過往,笑紋淡淡的:「他很霸道,從來都不知道妥協。」
「經常叫我做這做那,語氣凶凶的像一直炸毛獅子,老是嫌棄我拖累他。」
「總是算計人,你永遠都猜不透他下步會如何走。」
「生氣的就是喜歡捏人脖子,三番幾次差點把我掐死。」
小環疑惑的皺眉:「墨姑娘,他聽起來一點都不好。」一個這樣人的還去喜歡?這和宮裡的嬤嬤說的一點都不一樣啊。喜歡不是應該高高興興的嗎?
「嗯。」墨北揪著衣衫,揚起一抹桃花笑:「你問他對我有沒有太子好。」
「小環,有一種感情,不是用好不好來衡量的。」
「當你失去很多東西,一次一次去找支撐。」
「突然有這麼一個人出現了,用最堅韌的盔甲將你護在懷裡。」
「卻在你身後,空出一方田地,任由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在你累到全身無力,潰不成軍的時候。他會伸出手來,帶你回家。」
「就連這次他不遠千里,一路披荊斬棘,兵臨敦煌,也是為了要救我。」
「可是,我再也不能跟他回去了。」
小環看著眼前的人慢慢舉起玉手,輕輕的覆上臉,細紋的抽泣聲從她的指逢里劃出。像是黑鷹的低鳴,沙啞隱忍,一點點的撕扯著心。
她無法想像墨姑娘居然會哭成這樣,三天前,當她跟著太子爺去地牢裡帶回渾身浴血的人時,她的表情永遠是沉靜,淡然,嘴角帶著玩世不恭。
可她現在雙肩在顫,委屈難過的像是一個沒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小環在她長發遮掩的臉上看出了絕望,濃濃的化不開。
裡面摻雜了她太多看不懂的東西。
她不明白,為什麼墨姑娘在哭時嘴角還帶著暖暖的笑意,像是幸福。
小環搖搖頭,甩去心中的雜亂,靜靜的立在一旁。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月升日落,幾束寒光透過樹梢斜射在屋內,床榻上淺眠的人猛然睜開雙目,掃了一眼靠在木桌上打瞌睡的宮女,單手從枕頭底下摸出簪子,小心翼翼的把尖頭處磨的更細。
「沙,沙,沙~」牆壁上響起細微的摩擦聲,宮女翻了翻身,響聲孑然而止。
靜了許久,墨北見她沒有醒,又開始細磨,直到簪子磨的發亮,她才收了手,半起身子,兩腿盤著,低下去解鎖。
工具簡陋,柔韌度和尖銳度都差的很遠,墨北用了比平常更多的耐心,緩緩將攥子插進鎖心裡,慢慢扭動,生怕卡在裡面。
薄汗溢出額頭,只聽啪嚓一聲。
左腳的鎖開了。
「誰!」宮女一個機靈,突的從木凳上站了起來,望向一側的床榻。
墨北故作受驚的向後一退:「小環,我只不過想起來喝口水,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奴婢這就倒給你!」宮女憨憨一笑,立馬裝過身去倒茶。
於此同時,墨北一把拽過棉被,將雙腿蓋的嚴密。
喝完水,兩人又說了會話。
宮女實在撐不住了,眼皮沉沉的靠在床柱上,發出一串串的鼾聲。
墨北掃了一眼別在鎖上的簪子,柳眉微皺,方才動作太快,那簪子想拔出來,要浪費些功夫了。
她垂下頭,用茶水衝去喉間的噁心感,低著眼帘,手下慢慢用力。
東邊漸漸泛白,墨北才將第二個鎖打開,鐵鏈還在栓在腳踝上,只不過鎖卻開了。
可她卻沒有立馬行動,墨北知道天要亮了,外面的守衛也越來越多,如今逃出去的機率少之又少,所以只能到入夜了。
她蓋好被褥,遮住雙腿,尋思著怎麼不讓人察出異常來。
這個時候,小環已經醒了,她揉揉眼,拿著木盤去打水,順便布置早餐。
雖然墨姑娘每次吃完都吐,可畢竟要準備的。
她回來的時候,墨北安靜的躺在床上和平時無異。
小環上前想扶她起來吃東西,墨北褶下柳眉,動動腳,雙眸閃過一道精光:「我有些不舒服,想再睡會,你去吃你的吧。」
「啊。」小環叫了一聲,喏喏的說:「奴才是不能和主子一同吃飯的。」這些事都是老嬤嬤囑咐的,她雖然是剛進宮,起碼的規矩還是懂的。
墨北咳了一聲,身手揉亂她的發:「乖,去吃吧,我命令你吃的。」
「奴,奴婢。」小環啞了下嗓子,咚咚跑到木桌那,一手拿了一個包子,又跑回床榻,小臉紅的可愛:「墨姑娘也吃點吧,這肉包子可好吃了。」
墨北笑著接過來,咬一口,肉香四肆,她去怎麼咽都咽不下去。
血味,還是有血味。
「嘔!」一陣乾嘔,她伏在床頭,吐出白色的沫。
小環連忙拍打著她的背,兔子般的大眼有點紅,突的似是想起了什麼,驚叫的喊道:「墨姑娘,你,你不會有喜了吧?」
「說什麼傻話呢。」墨北順了順氣,她自己的身子她比誰都清楚,那個道士說的不假。一劍一劍揮下的頭顱,沾滿眉目的粘稠,老人孩子的哭吼。罪孽嗎?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當初一劍划過的斷掌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
如果,這就是愛他的代價。
罪孽就罪孽吧。
小環見她不信,來回踱著步子,語速又快又急:「墨姑娘你肯定是害喜了!」
「怎麼辦,怎麼辦。」
「我聽宮裡的人說,等到敵軍攻來,王上會拿你做人質綁在城頭的。」
「你害喜了,怎麼能經的起折騰。」
墨北看她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亂逛,拉住她的手臂:「小環,謝謝你的關心,我真的沒有害喜。」
「怎麼可能!明明就是!」小環這丫頭像是認定了般,說話的語調多了幾分激昂:「我姐姐害喜的時候也像你這樣,吃什麼都吐!」
墨北見拗不過她,暗暗轉移話題:「你還有個姐姐?」
「嗯。」小環一愣,子眸蒙上了一層水霧:「不過已經不在了。」
墨北挑眉,沒有搭腔。
小環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左手撫在墨北的小腹:「姐姐害喜的時候,總會摸著肚子罵聲小混蛋。」
「墨姑娘,姐姐那時候好美,笑的也很開心。」
「但是到了晚上總會一邊編著木籃一邊乾嘔。」
「姐夫去從軍了,家裡除了我,根本沒人照顧她。」
「我聽隔壁的大娘說吃山楂能止嘔,就跑了老遠,跑到最西的山頭上摘了滿滿一籮筐山楂。」
「可,可是。」小環小嘴一抿,豆大的淚珠砸在肉包上:「姐姐死了,死的時候她還用手護著肚子,頭上插著箭,地上都是血。城裡到處燒著火,有箭的地方就有火。」
「我知道她是為了找我才出門的。」
「否則肯定會像隔壁的大娘她們一樣躲在屋子裡。」
「那天仗的打很兇,根本沒人敢上街的。」
「都是我不好,嗚嗚,都是我不好。」
墨北後背僵了一下,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小環,你是哪裡人。」
「漠河。」小環哽咽了幾聲,也顧不得禮儀,趴在墨北肩上嚎啕大哭起來。
火箭攻城,這是她想出來的計謀。心像是被碾碎了般難受,墨北甚至沒有勇氣告訴她,自己就是那個殺害她姐姐的兇手。
瞬間,有什麼東西在心低徹底顛倒。
她所堅持的,她所信仰的,她自以為的正確。
被鮮血淋漓的掀開,是那麼的自私不堪。
眼裡閃過熟悉的笑臉,賊賊的鄧公公,倔強的小流,挺著肚子的少婦。
唰的一聲,魂飛湮滅。
墨北攥攥拳,如水的子眸迸發出一道光。
短短的一天,她仿佛又長大了許多。
呼嘯的秋風從木窗里灌進,帶來一絲絲刺骨的寒意。
晌午,屋子裡來了一個女子,美目流轉,渾身素淨,肩上披著雪白裘紗,淺白底淡黃素紋裙袍,神色典雅面容端莊,鵝蛋型的臉頰上一雙眼眸恍若秋水,清寒料峭,素妝淡容,卻遮不住風華絕代的無雙姿態,
小環看傻了眼,連忙跪拜行禮:「奴婢給雨妃娘娘請安。」
「嗯。」雨妃慵懶的抬抬手,嗓音不平不淡:「你退下吧,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了。」
小環呆了下:「可,可是墨姑娘~」
「退下!」雨妃丹鳳眼一眯,聲音不大卻透著威嚴。
小環嚇的腿一軟,又看了看墨北,見她沖自己點頭,方才掩門退了出去。
人一走,雨妃似乎很擔心,急步走到床邊,皓齒微咬,一派真摯:「小北,梟兒天一黑就要達到凰都了,你必須快點逃出去!否則這場仗就輸了,本宮知道他放不下。吶,這裡有鑰匙還有一把匕首,你先藏好。等到日暮,自會人助你出宮!」
「小北?」墨北因為這個稱呼略微褶了下眉頭,不著痕跡的把玩著匕首,冷冷一笑:「娘娘,你愛過耶律千梟這個兒子嗎?」
雨妃一愣,心跳漏了半拍,雙目微寒,故作悲憐的嘆口氣:「本宮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若不是為了他,也就無須活到今日了。」
「如今梟兒終於帶兵前來攻城了。」
「他一定會親手殺了敦煌帝,祭奠他父皇的在天之靈!」
說到最後,雨妃的雙手激動的有些發抖,似乎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墨北看了她一眼,指腹划過刀尖:「娘娘,你說錯了吧。千洵殿下不是還活在人世嗎?怎生來的就剩一個兒子之說?」
轟!
雨妃站起身,臉色有些發白。隨後嘴角揚起僵硬的笑,裝作驚喜的模樣:「你說洵兒還活著?他當真還活著。」
「是啊。」墨北珠光寶氣一笑,驀然傾身,一弓身子,左右開肘,硬生生的將雨妃按在了榻上,左手捂住她的唇,右手持著匕首,眸低滿是殺氣:「若不是我早就知道娘娘的真面目,定會被您矇騙過去。」
「娘娘,你其實早就見過千洵殿下了吧?」
「呵呵,別用這麼吃驚的目光看著我。」
「二皇子將什麼都告訴我了。」
「包括你究竟想要什麼!」
「唔,唔!」來人,來人!雨妃胡亂的搖著頭,匕首的冰冷讓她感覺到一陣恐怖,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竟然想殺她,為什麼!
墨北手下一緊,嘴角扯出嗜血的笑,聲音低沉:「同樣是兒子,就因為父親不同。一個捧在天上,一個踩進爛泥里。」
「十年,你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到最後還妄想利用他的手除去敦煌帝,幫助耶律千洵坐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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