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定一敗

2023-12-16 07:48:53 作者: 北葦
  對,他從來沒有人性。

  說白了,他打了打去,也不過為的是報仇雪恥。

  以往,他還能耐下性子來,做個好皇帝。

  可是墨北不見了。

  這就像有人從他心間捅了一刀子。

  什麼仁義道德,蒼生萬民。

  統統都滾球去!(某梟註:作者不文明,不干朕事。某作:裝!)

  他要用全天下的血告訴世人,他在乎的究竟是什麼!

  就這樣,整齊戎一的黑鷹梟軍,飄過九州大陸,號角震天響起,成千上萬的騎兵們從地平線下洶湧而來,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呼嘯奔騰,他們揮舞著戰刀,身披著鎧甲,像是一片憤怒的汪洋,他們怒吼著,勢如風暴,馬蹄狠狠的踏在敦煌的土地上,捲起大片大片飛揚的塵土。

  凰都自然收到了消息,高高的龍椅上,敦煌帝濃眉緊皺,臉色陰沉的出奇。

  一干將領站在大殿上,連口氣都不敢喘。

  哐當!

  雕木紅桌上的奏摺被手臂一下揮落到地上,敦煌帝轟然站起,嘴中不斷的呢喃:「朕早該殺了他,早該殺了他!」

  「王上!」皇后走上前,失意他冷靜,畢竟群臣在場,不能在氣勢上先服輸。

  可敦煌帝怎麼能冷靜的下來,他按按頭,幾乎有些崩潰:「短短五天,他是用了什麼法子。漠河淪陷也就算了,他怎麼能這麼快就向著都城衝來了。」

  「王上!」皇后捏下手帕,衝著傻眼的群臣,調高了音:「你們有誰願意率軍抵敵?」

  萬籟無音,浮華殿靜的好像能聽出呼吸聲。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踏上一步。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馬上爭天下的敦煌男兒變得如此貪生怕死了?

  皇后的雙目慢慢濾過眾人,竟找不出一個能獨擋一面的大將。這些百官不是賣錢作福,就是大肚挺起。

  文,不成文。

  武,不成武。

  曾經贏得百姓眾心的落家子弟去哪了?

  以前衝鋒陷陣,不怕戰死的左家將領去哪了?

  還有那個揮刀飲血,氣勢如竹的龍氏一脈去哪了?

  十年,整整十年。

  鐵血不倒的敦煌,從裡到外腐敗的透徹。

  皇后瞬時胸口像掏空了般難受,這場仗從一開始就輸了。

  耶律千梟,不好對付。

  他從小就開始算計,布置好對自己有力的時局。

  這個時局永遠都不會垮,不管是誰坐龍位,誰當皇帝。

  他,永遠都不必追隨人後。

  難道,這便是青茉說的可怕?

  皇后終於知道惹怒一隻沉睡的雄獅是什麼下場,你本以為它溫潤無害,高貴善良。

  就算你踹它一腳,它也只是會優雅的看你一眼,遵守君子禮法那一套。

  可實際上,你若拔了它的毛,它會吃的你連骨頭都不剩!

  這就是耶律千梟?

  他當真是十年前那個連鳥窩都會照顧到的少年嗎?

  是她糊塗了,沒有參透。

  他照顧鳥窩,不代表他不殺人。

  這本是兩件不同的事,她怎生就誤會了?

  她以為她能贏,有龍家軍做埋伏,又有墨北在凰都,如何講都是這邊勝算大啊。

  可是,這份恐懼感又是什麼?

  終於明白為什麼青茉當時會嚇的發抖。

  終於清楚的知道,百姓在那人眼裡只不過是螻蟻。

  和一個地地道道的惡魔比,她註定是輸了。

  但是如果敦煌王朝能有一個英勇無敵的大將,一支赤膽忠乾的士兵,一群嗜仇如命的百姓。

  是不是就不會敗的這般慘?

  龍家女找不出答案,她深深的嘆口氣:「當真沒有願意率兵迎戰?」

  眾人不說話,甚至向後退了一步,心道開什麼玩笑,誰會白白站出去送死。

  敦煌帝一見無人搭話,怒火直衝腦門,頓時清醒了不少,他搖頭甩去方才的害怕,冷冷扯唇,對著身側的太監吩咐:「福貴,竟然諸位愛卿都如此無用,倒不如拉出去砍了,省的朕看後心煩!」

  百官一聽,下跪的下跪,嚎啕的嚎啕,叩拜叩拜,直呼饒命。

  「陛下,您開恩啊,微臣上有老,上有小,啊!」

  一劍划過去,敦煌帝收了柄,嗜血寒笑:「朕最討厭該說時不說,不該說時廢話之人!」

  「你們,統統都給朕帶兵打仗,把凰都守好!」

  「否則不等那個小雜種攻來,朕先砍了你們!」

  眾人嚇的屁滾尿流,口中拼命道著是,唯恐一不小心缺了胳膊少了腿。

  敦煌帝冷哼一聲,一拂廣袖:「來人,擺駕聽雨亭!」

  容貴趕緊上前伺候,吊著嗓子喊了一句退朝。

  皇后看看步出大殿的金黃背影,再瞧瞧烏煙瘴氣,哀聲不已的浮華殿。不敢相信,都走到這般地步了,他竟還放不下那個女子?

  是紅顏禍水,還是人心不古?

  只為了一個情字,他違背常倫,犯上作亂,毀了無數人。

  而她痴心不悔,毒害明主,造了龍家萬代血孽。

  或許,她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敦煌王朝,最應該有的就是一位無情無欲的帝王。

  呼,呼,呼~大風卷著槐花紛揚而下,滿溢了整個凰都。

  東宮,院內深處,有這麼一個間金碧輝煌的紅瓦白房。

  房裡,談不上奢侈,卻華麗萬分。

  是太子吩咐宮女們細心布置的,紫紗繞樑,頗為神秘。

  撩開一串串的輕紗珠簾,向里望便能看到一個披髮垂腰的黑衣人。

  她不笑不怒,平淡的看向窗外,不動聲色的飲著濃茶,半眯的瞳眸忽明忽暗,像是寒冬的北極星,時不時發出微弱的光,讓人很難直視。

  「啾,啾,啾!」麻雀落在木窗邊,撲扇著翅膀啄啄案几上的糕點。

  見它怎麼也夠不到,黑衣人起身,踏步繞過來。嘭,嘭,嘭的有什麼東西敲在大理石上。

  仔細一看,才知她的雙腳扣著鎖,十斤重的鐵球被鏈子牢牢拴住,另一頭則鑲嵌進了牆山里,怎麼拔都拔不出。

  似乎是聽見了聲響,木門被哐當一聲推開,進來一個半大的宮女,嘴裡叨叨絮絮:「墨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快點坐下,一會太子來了又該不高興了。」

  墨北看了她一眼,指指木窗:「餵小鳥點東西吃。」

  「喔,喔!下次這種事,你喊奴婢一聲就成!」宮女咚咚的跑過去,碾碎了糕點,隨手揚了過去。

  墨北溫順的點點頭,又坐回貴妃椅上去,手臂抬起,斯條慢理的搖晃著茶杯:「對了,我都來這兒兩天,也不知道你叫什麼?」

  「啊?奴婢叫小環。」宮女搔搔頭,聲音有些興奮:「奴婢是新進宮的,姑娘是奴婢第一伺候的主子。」

  怪不得這般嫩,墨北玩味一笑,指指她的長髮:「你怎麼不拿個簪子束頭髮?」

  「奴婢這樣習慣了。」小環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有姑娘比男子長的還俊俏,尤其是笑的時候,說不出的調調。

  而且,宮裡的人都說墨姑娘是朝廷要犯。

  她之前跟著太子進去過天牢,知曉裡面的犯人都是什麼樣的。

  不是聲嘶力竭,就是苦苦哀求。

  像墨姑娘這般安寧的人,太少見了。

  墨北見她慌神了,微抿薄唇:「去拿一個簪子束頭髮吧,這般看著太彆扭了。」

  「啊,是,是!奴婢這就去!」小環不疑有它,咚咚的又跑了出去。

  精明的雙目一緊,墨北低下頭,看著被束的手腳,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太子倒聰明,將她從天牢里弄出來,親自軟禁,方圓百里都沒個刀剪之類的物什,這明白的是斷了她神偷的後路。

  不過,他若是認為這樣便能困住她,也就太天真了。

  深吸一口氣,她現在睡飽養好,是該計劃如何逃了。

  但是,再逃之前,她必須要去一個地方!

  咯吱。

  門又開了。

  墨北凝眉,這般溫潤的腳步音,定是那個男人。她彎唇一笑,慵懶的伸伸腰杆。

  「小環說你吃不下東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耶律斯徹立在木桌旁,看著眼前的女子,卻捉摸不透她。他以為她會大吼大叫,抄刀砍他,畢竟在戰場上她是那麼的氣憤,殺人如狂,眉目不眨。可她卻悠然自得,除了睡便是飲茶喝藥,連飯都鮮少吃。

  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懂,真真不懂。

  墨北被他關懷的目光看的有些發毛,笑的低沉:「我每次打完仗,都不愛吃東西。許是殺人太多了,總覺得身上有血味。」

  「搞不好真有天理報應一說呢。」

  「太子,你知道不。」

  「你射死的那個士兵才十三歲。」

  被她略帶譏諷的語調一激,耶律斯徹的俊臉緩緩沉了下來:「十三歲又如何?耶律千梟殺了要比本太子多的多。」

  墨北一愣,繼而笑了笑:「你說的對。」

  耶律斯徹沒想到她會承認,以為有了空隙,深深嘆口氣,眸里含著柔情:「墨北,當初在廖城時,若不是有你那番話,本太子早就死了。」

  「如今,耶律千梟快攻來了,這敦煌怕是保不住了。」

  「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去別處,找個地界稱王稱霸,榮華一生,他能給你的,本太子也能給!」

  「況且,你這般善良,把人當棋子戲耍的他不適合你。」

  墨北看著他,直勾勾的看著他,怎麼尋思都覺得這場景有些搞笑。她和南瓜在大學裡晃蕩的時候,不知道她真實身份的純情男生也會這般說。

  那些話,她聽了也就當個樂子,如今一個男人頂著哥哥的臉來像她告白。

  噗哧!

  「哈哈,哈哈!」墨北趴在桌子上,笑的雙肩發顫:「善良?太子爺確定說的是我?」

  耶律斯徹皺起眉,臉上有些僵硬:「你笑什麼?」

  「沒什麼。」墨北一手撐著下巴,隨意的敲著木桌,冷冷抿唇:「太子爺根本不清楚我要的是什麼,如何給?」

  「難不成您忘了,就是我墨北,殺了你一千九百五十六個士兵。」

  「若不是那一劑手刀,我還會繼續砍下去。」

  「善良?嗤!」

  「那是五歲小孩才用的字眼。」

  耶律斯徹被堵的一陣臉青,這和他想像中的答案一點都不一樣。

  他想過,她會拒絕自己,說她多愛耶律千梟。

  可她卻只說他不清楚她要的是什麼。

  搖搖頭,耶律斯徹攥緊雙拳:「那你告訴本太子你想要什麼!」

  「耶律千梟。」

  「什麼?」耶律斯徹瞪大了雙瞳,背脊一僵,眼眶迸住如火怨恨:「你說什麼?」

  墨北抬起頭,瞳如劍光:「我說我要耶律千梟。」

  「你!」耶律斯徹捏起她的下巴,大掌狠狠用力:「如果他真在乎你的話,根本不會讓你獨自帶兵出征,更加不會在收到消息的時候不去淺彎,而是攻破南側,一直打向煌都來!」

  「之前你為何離開廖成,本太子也聽說了。」

  「在他眼中只有皇權江山,他只不過當你是枚棋子。」

  「就像左家,有用時備受寵愛,無用時棄之不管。」

  「他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好的!」

  忍住痛意,墨北譏諷一笑:「他如何,我比太子清楚。愛皇權江山有什麼錯?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愛卻不敢愛的?他只不過比平常人多了份明目張胆而已,剛巧,我就喜他這份霸氣坦蕩。太子爺身為一國儲君,萬事乖巧,從不頂撞敦煌王,不就是為了繼承龍位嗎?」

  耶律斯徹咬著唇,手下捏的越發緊:「休拿本太子與那個逆賊比較,這敦煌本應就是我的!」

  「本應?」墨北輕蔑的掃了他一眼:「太子爺從小到大定是沒吃過苦吧?當你餓到連餿飯都能吃下去的時候,就會體會到這世上根本沒有本應一說。」

  「想要得到一切,就必須努力。」

  「他忍辱負重了十年,行軍時比任何一個士兵都辛苦,經常連續幾天幾夜不睡一次。」

  「而你呢,滿口仁義,軟弱無能,防不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還大言不慚的說敦煌本應就是你的,呵,你以為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彎腰就能撿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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