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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煞孤星,手染血紅

2023-12-16 07:48:53 作者: 北葦
  「雖說生在帝王家確是比平常百姓的孩子來的沉穩,但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不覺得周遭官僚說起殿下,除了讚美就是奉承嗎?」

  「就連東宮的奴才都鮮少犯錯,那貪污行賄的宦官鄧公公自從被他救下後,不顯山不漏水,卻把東宮管制的僅僅有條。」

  青茉擰起柳眉,蒼勁的俏臉帶著少有的恐懼。

  對,她沒看錯,確實是恐懼。

  青茉深吸一口氣,嗓音有些沙啞:「他每走一步都對時局影響極深。收買人心,招攬群才,徹底鞏固了儲君之位。」

  「當今聖上為人寬厚,仁慈待民,卻做不到將人心控制的遊刃有餘。」

  「而殿下,他讓我覺得可怕。」

  「敦煌有位這樣的皇子,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她被好友說的毛孔悚然,搓搓手臂:「小茉,我覺得是你多想了。」

  「殿下本來就是諸君,受聖上厚愛,又得百姓擁護。」

  「他實在不必再用什麼手段,鞏固自己的地位啊?」

  青茉看了自己一眼,淡淡的說:「雨後共孕兩子一女,她向來疏遠殿下,親近千洵皇子。」

  「雖然她做的並不明顯,但我也說過,殿下不是平常孩子,定也察覺到了。」

  「如今,他心思深的連我都看不透了。」語落,她招招手,示意耶律千梟過來。

  半大的少年,身子很弱,走路步步沉穩,即便不喧鬧不張揚,也掩蓋不住逼人的煞氣。

  「師傅。」他行個禮,委婉大氣,讓人難以將他當成一個孩子來看。

  青茉一笑,似是無意間問起:「殿下,前些日子你不是獵了一隻白狼回來嗎?為師見毛色少有,便想叫龍小姐也瞧瞧。」

  少年垂下頭,笑意未變:「恐怕這次徒兒要讓師傅失望了。」

  「喔~為何?」青茉僅是挑挑眉,淡聲道:「難道你還沒有將它馴服?」

  少年抬眸,嘴角扯出一抹玩味:「馴服是馴服了,只不過徒兒將它殺了。」

  「殺了?」青茉沉了沉眸:「為師記得你對那白狼喜愛的不得了,吃飯睡覺都在一處,就是想馴服它。怎生如今它聽話了,你又將它殺了?」

  少年淡然的抿起薄唇:「它動了我的劍。一個畜生而已,再歡喜也不能任它放肆。徒兒只是享受馴服它的過程,既然已經得到了,也就沒有用處了。」

  原來如此。」青茉撫著下巴,沒有再問什麼。可是看的出來,她的脊背在微微發顫,顫的連自己的心都跟著慌了。

  砰!

  木魚應聲墜地,將皇后從回憶里拉回來。

  她驚了一下,彎腰將東西撿起,白皙的額頭上布滿了薄汗。

  耶律千梟,那個剛滿雙華的男子,必須打起十二戒心,好好對付,將其困死在漠河。

  必要時,唯有動用龍家軍了。

  否則,敦煌淪陷,苦的只是徹兒。

  狂風四起,呼嘯入殿,捲起龍皇后的千絲長發,漏出她勢在必得的子眸。

  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怎麼也想不到,對耶律千梟這份過度的在意,卻成了日後最大的敗筆。

  敦煌三百五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圓月。

  大軍抵達漠河南側隔崑崙草原與耶律千梟率領的義兵相隔而望,激戰不已。

  於此同時,墨北輕輕鬆鬆的奪下了最北的防守點,駐紮漠河尾。

  清明,荒漠,簡陋的營長里,一身黑色盔甲的墨北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長鞭指著橫掛的地形圖,對著周圍的一干將領沉聲說道:「從今日起,負責做飯的士兵全部留在此次攻下的小城。剩下的弟兄兵分兩路,取名飛鷹,獵豹。飛鷹跟我,獵豹就拜託青副官帶領。由北向南,依次占領根據點。」

  「等等!」青龍皺著濃眉,為難的說:「王上吩咐過我和白虎要護在墨將軍左右,屬下~」

  哐當!

  墨北一甩長鞭,案幾具碎,震的眾人半響回不過神,她冷冷的眯起眼,氣勢奪目:「將在外皇名有所不受,青副官,本將不想再重複第二次命令,明白嗎?」

  「明白!」青龍頓時點頭,被那雙目看的透不過氣來。

  墨北淡然的收回長鞭,手指沿著地圖上的北線:「每攻下一個根據點,必須留二千士兵駐守。」

  「除去後廚一千人,我軍共有三萬。」

  「吩咐下去,卸掉多餘的行囊。」

  「帶好刀劍,長矛,簡裝出城!」

  此話一處,幾個將領均是皺了眉頭,白虎是個粗人,氣息頗重,口不遮掩:「自古以來,帶兵打仗都講究軍馬未動,糧草先行。」

  「墨將軍不帶做飯的兄弟,又讓我等簡裝出發,豈不是會餓死在路上!」

  「連飯都吃不飽,怎麼可能打來勝仗!」

  瞬時,帳篷里的議論聲紛紛而起,將領們面面相覷,氣氛變得極其微妙。

  墨北回過身,唰的一聲拿出一張漠河詳解圖,不卑不亢的說:「除去這個根據地,再往南下,除了草原便是群山。」

  「我軍士氣蓬勃,各個戰士都是土生土長的荒漠男兒,既然有草原又有江流,何苦要怕沒飯吃?」

  「戰馬上的勇士,獵些牛羊還不容易?」

  「只要沒有了糧草馬車的累贅,便能將三日的路程縮短到一日。」

  「屆時我軍定能殺的敦煌守衛找不著東南西北,不給他們任何請求援兵的機會,一舉殲滅,連勝七城!」

  語落,音收,帳里的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盯著眼前年輕的將領,雙瞳里閃著震驚詫異。

  「我打仗,只求三個字,快,狠,准!」墨北眼眸清涼如雪,她抬起頭來,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划過,沙聲說到:「方才我說的,還有人不明白嗎?亦或者有誰不敢這麼作戰,大可說出來!」

  不敢兩個字說出的頗重,眾人雙眸一凝,無人回答。

  墨北點了點頭:「很好,我給大家半個時辰去準備武器裝備,入夜後帳前集合,慢了的人,軍法處置!」

  「是!」將領們齊聲回答,呼啦一聲出了白帳。

  兩指捏捏眉宇,墨北伸出右手,摘下身上的酒壺,強灌了一口女兒紅。

  桌上擺著兩盤牛肉,她劈開木筷,不動聲色的將其嚼碎,忍住胃間不斷升起的酸澀,囫圇吐下。

  她吃的很快,轉眼間便將木盤一洗而空,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

  「嘔~」噁心感湧出喉嚨,墨北褶下柳眉,雜物從口中一湧出:「嘔!」

  她彎著腰,吐的整個身子都跟著抖動,直至地上出現泛黃的沫痕。

  她才昂起頭,用酒漱漱口,靠在木椅上,徐喘一口氣。

  這份噁心感自打從軍後一直伴著自己,起先她並不在意,畢竟她對吃一向講究,腥味頗濃的食物從來不沾。

  可一日一日過去,竟會鬧到這種地步。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上面沾著粘稠。

  這,這是?

  喔!

  敵軍將領的血,她緩緩閉上眼,記起揮刀下去的那一瞬,耳邊咆哮的猙獰。

  「墨北呵墨北,既是知曉自己惡果纍纍,何不放下執拗,聽老夫一句勸。」

  「這每一個人都是爹娘生的,不管他是好是壞,死了終歸是條命,惹的白髮愁顏,老目垂淚。」

  「你命煞孤星,手染血紅,恐是沒福留下來。」

  「沒福留下來。」

  「沒福留下來。」

  「沒福留下來。」

  腦海里只剩下這單單的五個字,擾的人頗為心浮氣躁。

  「墨姑娘,墨姑娘!」大掌搖搖她的肩,也搖去了噩夢,墨北猛地睜開雙目,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青龍,嗓音低了些:「何事?」

  「各個將領都準備妥善,只等姑娘下令了。」青龍擔心的望著她:「墨姑娘,你當真不讓我和白虎跟?這萬一出了什麼事,王上定會剝了屬下的皮。」

  墨北起身,一揚披風:「叫我將軍。」

  「呃,好!墨將軍。」青龍立馬開口,喋喋不休:「其實根本不用分成兩個軍隊,我們慢慢打,勝算更大啊!」

  墨北插了兩把刀在風衣兩側,耐著性子說:「青龍,這支鐵騎軍,是他親自訓練的。」

  「其中有殺風堂的暗影,也有剛剛參軍的新兵。」

  「不管是哪一種人,他們身上都有著嗜血的韌性。」

  「一般的行軍做法只會埋沒我軍的優勢。」

  「贏在速度,勝在心狠,兵分兩路,才能更快南下,於大軍匯合。」

  「王上讓我們先出發,而後故意摸夜出兵。」

  「為的就是掩護我們,讓敵軍以為他在聲東擊西,遂將注意力放在了漠河以南,沒有出兵支援北側。」

  「我們必須要在敵軍還未察覺的情況下,迅速拿下七城,否則還不辜負了王上的一番苦心。」

  青龍一呆,諾諾的說:「天,墨姑娘難不成早就知道了陛下的計謀?」

  墨北搖頭,擰下柳眉:「我也是再攻下這兒之後,才恍然大悟了過來,那隻狐狸真真會算計。」

  「嘎?」狐狸?王上是狐狸?

  墨北拍下他的肩:「還愣著幹嘛,出發了!」

  「呃,是,是,是!」青龍邊往外走,邊嘴裡嘮叨:「後廚士兵有兩個小鬼,非要跟著我們,怎麼勸都說不定。」

  腳下一頓,墨北回眸:「兩個小鬼?」

  「嗯,一個是容公公走時丟下的小不點,另外一個叫什么小流,方才一直跟著屬下轉悠,也慶幸小的脾氣好,若是擱在玄武那傢伙身上,早就一刀砍下去了,看他們還敢嚷嚷不!」青龍頭大的抓抓盔甲,一想起自己竟被一個矮子推到,心窩就一陣燒不完的火。

  墨北拿眼橫了他一下,淡聲道:「替他們準備兩匹戰馬。」

  「什麼!」青龍向後一跳,黝黑的側臉有些難看:「屬下實在不想帶著他們。」

  縱身騎上戰馬,墨北無奈道:「誰說讓你帶了,把他們編在飛鷹隊裡,跟在本將左右。」

  青龍眉頭猛地一挑,酸溜溜的說:「原來在墨將軍心中,我同白虎都比不上那兩個連毛都沒長齊的狂妄小子。」

  「呵呵。」墨北伸手順順戰馬的毛髮,柔聲細語:「你與白虎跟在梟身邊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萬事辛勞。唯有將另一支軍隊將給你們兩個人,我才能放心。」

  青龍愣了愣,臉上蕩漾出感動之色,老天爺顯靈啊,終於有人看到他的長處了!就是說嘛,他從小便進了宮,對王上從未有過二心,除去有時笨了些,他這個人還是很有用處的!青龍這般想著,挺挺搖杆,準備來一番激鎧飛揚,精忠報國的說辭。

  哪知,他剛一開口,便被馬蹄揚起的飛塵嗆了滿嘴沙:「咳,咳!墨將軍,墨將軍你等等屬下!」

  墨北沒有回頭,快馬加鞭,徒手取過戰旗,對著俯首十里的大軍,振臂一舉,狂風吹卷著她潦黑的戰袍,那隻繡在背後的蒼鷹獵獵翻飛,好像隨時都會振翅昂揚一般!

  「兄弟們!跟隨我!殺出漠河,奪回敦煌,把這舉旗幟插在凰都的荒漠上,讓那些欺壓百信的狗官們銘記,暴政必亡,梟軍無敵!」

  「暴政必亡,梟軍無敵!」激盪吼叫聲穿透長空,與此同時,漠河最南側,廝殺聲一波波蔓延至圍城下,一片片血紅滲進黃土裡,染的大地艷麗繽紛,滿目繁畢煙塵!

  敦煌王朝傳承五百年,其間,經歷過叛亂、外襲、分裂、國戰、內訌等諸多災難,但是從來沒有一支大軍能騎馬踏碎漠河這道最嚴密的防線,就連十年前的兵變都是從內部引發,從而帝位易主。在敦煌人的眼中,漠河是最堅圍的象徵,就像是太陽般無堅不摧。然而,沒有人能夠想到,正是八月十五深夜,在漠河北側的偏僻一角,一支隱忍的鐵騎發出震天的怒吼,摧毀了敦煌王朝最為自傲的統治。

  那一天,梟軍的鷹旗迎風招展,黑紅相間,如火張狂,震撼了整個九洲大陸!

  「報,報,報!」士兵連跑帶爬,不駐一步的沖浮華殿,顫著嗓音,雙腳抖動:「啟稟陛下,漠河北側接連三個據點失守,請,請求派兵支援。」

  砰!

  敦煌帝一腳踹開侍衛,臉色大變,煩躁怒吼:「派兵支援,派兵支援!這些廢物連一支小小的突起軍都攔不住,沒一個能替朕長臉的!」

  「王上,別動怒。」龍皇后走上前,替他順順氣:「我們慢慢想法子。」

  敦煌帝冷哼一聲,一拂長袖,臉上昏暗無比。

  皇后轉過身,對著趴在地上的士兵說:「你是從漠河北側跑來通報的吧?」

  士兵回了個是字,龍皇后擰眉:「北側每個據點之間,相隔並不遠啊。為何不兩兩聯手,將那敵軍圍在一處?」

  士兵嘆了一聲:「娘娘您是有所不知,這支敵軍兵分兩路,同時攻打兩個據點,速度極快,兇猛如獸。我們還不及反應那些人便如一陣風般,從草原那頭呼嘯而來,直直衝進了城!」

  「胡說!」皇后斥了一聲,容顏微變:「這據點之間雖說相隔不遠,卻也需要四天方能達到。前日才傳來最北落敗的消息,怎生只隔了兩日,就又有據點落敗,而且竟落敗兩個!」

  士兵抖下肩,重重的扣頭:「小的句句實言,還請皇后娘娘明察。奴才不知前兩個是如何落敗的,可我見到的卻是如此。那叛軍好似有仙人助陣般,城門轟然一下就開了,之後草原那頭才奔出萬千鐵騎!」

  皇后越聽心中越顫,捏著佛珠的玉手抖了又抖,深吸一口氣,蓁蓁自語「沒想到在梟軍中竟有這樣的將才。」

  「一日行千里,根本做不到啊!」

  「不,不對。」

  「可以做到,只要丟棄糧草和後備軍就可加快進軍速度。」

  「這般不要命的打法,究竟是誰?」

  士兵輕咳幾聲,抹去嘴角的血痕:「聽敵軍都叫他墨將軍。」

  「墨將軍?」皇后偏頭,思了又思,卻不知是哪家人。敦煌百年,唯有龍,左,落三家才人輩出,墨氏確是少見的。

  就在她冥想之際,殿外傳來一道冷然低音:「母后,不必想了,你不認識那人。」

  「徹兒?」皇后轉過身,卻見明亮的殿門口站著身裹黃衣,久不出東宮的耶律斯徹。他依舊風度翩翩,斯文不改,只不過溫潤的笑紋里多了抹陰沉和冰冷。

  耶律斯徹踱步走過來,牢牢的落定在龍位之外,雙拳微拱:「懇請父皇派兵往北,支援漠河。兒臣願親自為帥,擒拿墨北歸朝!」

  「墨北?」皇后一愣,雙眸閃過光耀:「就是你曾向哀家提過的那位救命恩人?」

  耶律斯徹頷首,眼底掀起波瀾:「沒錯。此人在耶律千梟心中尤為重要,只要擒了她,叛軍定會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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