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的下執拗,卻放不下他。
2023-12-16 07:48:53 作者: 北葦
「我不會離開,起碼現在不會。」
相師看了她半響,嘴邊浮出詭異燦笑:「他就那般好?」
墨北沒有說話,含笑的望著負手而立的男子,俏臉上道不盡的刻骨柔情。
「姑娘,你瞧瞧他的相貌,端正處透著邪魅,清涼中帶著污氣。你可知這代表的是何意思?」相士一挪八卦,不變容姿:「龍子之命,滅門之途。日後他一旦為君,必定血染江山,生屠八方城。」
「這樣的男子,你也要?」
墨北頷首,字字錐音:「縱然他十惡不赦、害盡蒼生、傷盡人心,
我也要想著他,護著他,幫著他。」
「他想哭的時候,我幫他哭。」
「他不想殺人的時候,我幫他殺。」
「如果有一天他打累了,我們就一同卸甲歸田,相夫教子。」
相士冷笑一聲:「他若是下地獄呢?」
「地獄?」墨北拂袖將竹籤遞過去,皓齒微露:「半仙以為我和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若是怕下地獄,我們也就不會站在這裡談笑風生了。」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個人,求的太多,得的太少。」
「他去哪,我便去哪。」
「即便到了奈何橋,我墨北也不放手。」
「哈哈,有意思,真真有意思。」相士一收竹籤,灌口清酒,一搖一擺的走出寺廟,口中陣陣有詞:「六星連碧珠,紫玉現皇城,蛟龍再聚首,天女戲古都。」
「天下統一掛,情滅帝王家,鳳凰終落架,洗盡孽緣花。」
走到耶律千梟面前,相士一頓,白眉飛揚,好似寺廟裡供奉的石像。
「公子,多加珍重。」
耶律千梟愣了愣,下意識的回頭,卻見人群中飄然走著一個老者,衣衫飄飄,不沾庸俗。
他是誰?
方才那話是天機策里的寓言。
前一句,世人均知。
可這後一句,藍眸一沉,耶律千梟再放目望去,哪裡還有道士的人影。
「梟,怎麼了?」墨北踱步走過來,眉眼清澈,笑意不減。
耶律千梟收斂了心思,拉過她的手,薄唇盪起寵溺:「方才那道士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只不過求了個好簽,偏要給我算個卦,來來回回說了幾句廢話。」墨北捂住他的大掌,忽的攤開自己的手,順著紋線輕描,從掌心劃到掌尾,偏生怎麼連都連不上。
斷,又斷,還是斷!
「梟,你是斷掌。」
耶律千梟微勾笑顏,明媚中帶著幾分魔氣:「從小便如此,父皇替我瞞了許多年。」
「敦煌儲君,並不是百姓稱讚的智多星,而是禍害天下的七煞命。」
「是不是很可笑?」
「親手弒父,統攬眾權。」
「這就是朕。」
「呵,墨北,朕小時候總是坐在東宮裡,看著天上的南雁,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那雙翅膀,真真叫人又愛又,恨!」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崩裂出來的,帶著血腥和悲烈。
墨北笑了笑,從懷中掏出匕首,眼花繚亂的把玩了一番。
唰!
血溢紋痕,玉掌微顫。
「梟,我陪你。」
「你看,能連在一起了。」
指腹沾著黏稠,緩緩落下,合的絲毫不差。
「墨北!」耶律千梟瞬時變了顏,拉過她的手,用衣袖擦了又擦:「你瘋了!」
「該死的!」
「朕真想殺了你!」
在墨北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沖自己發火。瞪著雙眸,嘴中哈著氣,手忙腳亂的撕開薄紗。憤怒的像頭憤怒的雄獅。
她伸出雙臂,緊緊的環住耶律千梟的腰杆,小臉慢慢摩擦:「對不起。」
「朕說過什麼!」耶律千梟捏住她的雙肩,眸底微寒.壓抑著刀挖的痛:「算了,我們回去罷。」
墨北一愣,懷中失去的溫度,男子絕然的背影,觸碰不到的剛強,鋪天蓋地的慌張,一寸一寸凌遲著心窩。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受傷,她知道他不愛這樣的女子,她知道他討厭掌控不住全局。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她害怕。
扎了根的恐懼,像是漫長的墨夜。
明明曾經是那般義無反顧,戲耍人生。
為何,卻在這一瞬,變得卑微懦弱。
如果沒有經歷過幸福,是不是就能堅強如斯。
「笨女人。」耶律千梟頓住步子,如同在鳳城一般,伸出大掌,眸光流轉,顧盼生輝:「下次再騙朕的時候,不要傷到自己。」
「過來,我們回家了。」
墨北站在原地,手上纏著薄紗。
耶律千梟嘆口氣,身子微弓,大掌一用力,將她牢牢的困在懷裡,用最虔誠的姿態吻上她的手心:「還疼嗎?」
「不疼。」
「回去吃血豆腐。」
「你不是不愛吃嗎?」
「不是朕吃,是你吃。」
「我?」
「嗯,流血了。」
「有沒有搞錯,才這麼一點,又死不了人!」
俊臉微沉,耶律千梟挑挑濃眉:「嗯?」
「我不愛吃血豆腐。」墨北垂死掙扎。
耶律千梟瞅了她一眼,接過匕首,藍眸通亮。
墨北豈會不知道他的意思,小臉微皺:「你威脅我!」
「朕就想試試這刀快不快。」
墨北抓狂:「我吃,我吃就是了!」
「還有牛羊肉。」耶律千梟擁著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嘴角微垮,墨北縮了下:「那個味道很腥。」
「喔~人肉不腥,要不要朕割給你?」
墨北翻翻白眼,抓住他的衣領:「你幹嘛專挑我不愛吃東西的說!」
「你太瘦了。」耶律千梟拿下她的手,冷冷的說:「你自己也說過,人要做到營養均衡。朕都能咽下那甜膩的瓜果,你也要多吃些肉,抱起來舒服。」
抱起來舒服?!就為了這麼個破理由,居然鬧的全軍上上下下吃了三頓血豆腐。
清明,白帳內,墨北十分鎮定的動了動木筷,力求喜怒不言與色。
阿布坐在對面猛吃,至於吃的什麼,對她來說根本不是關鍵,重點是有的吃就很開心啦!
耶律千洵就比較糾結了,也不曉得是豆腐後遺症,還是美色看多了,鼻子上掛著兩道鮮紅。
「容公公,你這形象倒不錯。」墨北強咽下嘴中的吃食,唇邊溢著玩味。
耶律千洵一聽這話,腰板挺的甭直:「爺我一向這般俊俏,甭羨慕。」邊說著邊從胸膛摸出一把銅鏡,很暴發戶的鑲著金邊,一看就是某人的物什。
墨北很不屑的揚揚嘴角,到唇邊的諷刺還未出口。
便聽耶律千洵一聲嚎叫:「大爺的!氣血攻心,氣血攻心吶!」
「以我看是其他原因吧。」墨北賊賊一笑,連忙湊過去,用手肘碰碰他的肩,明知故問:「話說,昨天如何了?你當真把二皇子給壓倒了?」
耶律千洵臉色一變,擦鼻血的左手抖啊抖的:「你,你,你一個女子怎生這般不知廉恥!」
「我就問問而已,你緊張什麼?」墨北腹黑一笑,胸間的悶氣散去不少。
耶律千洵一咬舌尖,結結巴巴的開始扒飯:「誰,誰緊張了。」
「得!我也不問了,反正這軍營中隨便拽出個人來,都曉得紅帳里發生了什麼事。」
後背微僵,耶律千洵飯也不扒了,舌也不咬了,愣愣的問:「當真?」
「不信你出門問問去!」墨北攤攤雙手,一副童叟無欺的模樣。
耶律千洵總歸來說還是聰明的,自然不會蠢到出去亂慌張,讓他問什麼,問大家有沒有看到他被龍騰睡了?
嗤!堅決不上當!
「師妹!」
阿布呼嚕呼嚕的吞下豆腐湯,匆忙的應聲:「幹嘛?」
「去叫你家主子,我們走了。」耶律千洵放下手中的瓷碗,神色多了份嚴謹。再往西去就到漠河了,過了漠河便是凰都。以他的身份繼續留在軍營中,就怕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阿布充耳未聞,搖晃著小腦袋:「你怎麼不自己去,我還要吃飯呢。」
「天天吃豬血,你還吃不膩啊!」耶律千洵一副挫敗的模樣,蹲下身子摸摸她的頭:「你將他找來,我們就可以快點離開軍營進城遊玩,吃吃喝喝,享受美食,還能看到很俊的美人!」
阿布一呆,隨即雙眼放光,像只黃鼠狼般興奮了半響後,慢慢吐出三個字:「我不走。」
「你不走?」像是聽到什麼驚天霹靂的消息,耶律千洵抱住自己的頭,猛抓了幾下:「師兄帶你去吃桂花糕,糖葫蘆,麻辣水煮魚!就算這樣,你也不走?」
阿布艱難的扣下頭,擺弄著肉肉的指頭:「師兄,阿布在你心裡是不是只知道吃啊。」
「你這不廢話麼!」耶律千洵拉起她左手的饅頭,右手的牛排,嘴角微抽:「事實很明顯,你除了吃,毫無其他樂趣。」
阿布垮了垮雙肩,嘟著臉頰:「小流說他家裡很苦,根本沒有東西吃。」
「小流是誰?」竟然能讓豬頭師妹改了性子!哪裡冒出來的小鬼頭!耶律千洵急了,臉上多了抹擔憂。
墨北倒是坐的安分,美目盯著阿布:「他家苦和你沒關係,你大可跟著你師兄他們去玩。」
「我,我不要!」阿布攥攥小手,捏碎掌心的饅頭:「小流說我就知道吃,腦子裡空空的,什麼都不裝。」
「他還說自個兒是個孤兒,阿布也是個孤兒啊,阿布想和他一塊玩兒。」
「可是他整日不是練劍就是在帳篷里做菜,都不理阿布。」
「練劍練的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你說是麼師兄!」
被點名的耶律千洵意思下的點點頭,滿臉的尷尬。
阿布得了支持,說的更加憤慨激昂:「你猜他說什麼嗎,他說練劍雖然不能當飯吃,卻能讓更多孤兒吃上飯!」
「我就不明白了,練劍和吃飯有個屁關係啦!」
耶律千洵輕咳了幾聲:「師妹,你別學我說話,注意些修養。」
「哼!」阿布蹲下身子,長發垂到地上:「我是不懂啦,我是笨啦!」
「可,可是我也想讓很多孤兒吃上飯喔!」
「以前阿布跟著小白吃生魚,總是被刺扎到。」
「後來師傅帶我下山,才知道魚做熟了才好吃,嫩嫩香香的,連刺都拔光光了。」
耶律千洵嘆口氣,支著額頭:「那是師傅疼你,故意幫你挑出去的。」
「我知道!」阿布猛地跳起來,小拳頭攥的緊:「阿布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師傅疼我。」
「就是因為知道被人疼的滋味,就是因為知道師傅把我當女兒看,就是因為知道有了家的幸福。阿布才想讓更多和阿布一樣的人吃上飯啊!」
胸口一震,耶律千洵看著眼前的小丫頭,眸低明明暗暗,燒不盡的冷暖自知。
墨北執筷的手頓了頓,抿起薄唇:「這就是你留在軍營的原因?」
「對!」阿布點點小腦袋,純真憨笑:「阿布功夫不高,力氣很大喔」
「聽小流說只要幫著王上把那些敵人殺光光,就能什麼什麼天下,啊呀,我不知道啦!」
「反正我一拳能揍的師兄三天都醒不過來,肯定也能揍別人!」
「我就留在這裡,哪都不去!」
墨北拉過她的手臂,笑意頗濃:「可是軍營里沒有好吃的零嘴。」
「沒關係啦,有小流做的饅頭就成。而且等到王上打勝了,我再去城裡多吃些不就好了!」
無邪的笑,滾燙的眸,看的墨北胸口悶疼,玉手揉亂她的發:「丫頭,你真是個好孩子。」
「必須的!」阿布拍拍胸脯,笑的珠光寶氣:「我先去叫主子,然後再跑去廚帳,告訴小流,我也要上戰場,讓他嘗嘗我鐵拳的厲害!」語落,一溜煙的跑了,速度之快,堪比野獸。
墨北看了一眼沉思不已的男子,笑問:「你打算怎麼做?」
「自古以來,敦煌王朝都靠龍,左,落三家護受左右,才能得的萬世太平。」耶律千洵突的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墨北,你信命嗎?」
墨北不答,攥攥纏著紗布的左手,柳眉微皺。
耶律千洵看著帳外越漸越願的小人兒,沉聲一笑:「我以前不信,可是聽到阿布方才的話。
「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