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天子之論

  「可……可……朕是天子！怎麼能跟他們一樣！」

  聽到這話的劉協表現得非常激動，不肯相信他身為天子，居然跟這些護衛宦官一樣。

  「天子？沒錯，陛下確實是天子，先皇也是天子，桓帝是天子，光武也是天子，他們都是天子。」

  這時劉協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他是天子，他爸爸是天子，先帝的先帝也是天子，他名義上的爺爺跟他爸爸並沒有實際上的血緣關係，結果卻都是天子……

  以前一直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現在經劉焉一提醒，他才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樣算起來他跟他爸爸他祖宗都是天子，都是一輩人？

  別開玩笑了，誰會跟自己祖宗是一輩人？

  那這個天子之位算是什麼東西？

  年輕的劉協第一次思考起了天子這個寶座，皇帝這個位置到底意味著什麼。

  天子真的就是代替上天來統治萬民嗎？還是隨便一個人坐在這個位置就可以成為天子？

  「陛下可以想一下，天子的權力從何而來。」

  劉焉最不喜歡的就是直接告訴別人答案，他非常欣賞能夠舉一反三的人，在他看來，能夠在引導之下自己思考出來的道理，絕對比直接告訴要記得牢固。

  而且一般人劉焉也不願意費這個心力去引導，一般年紀大的人腦子裡的想法已經固定，很難讓他再去想接納別的東西。

  所以這種方法用在年輕人身上最為合適，偏偏劉焉身邊年輕人有很多，像是吳班吳懿甘寧馬超，再加上鄧芝孟達這些人，都經受過他的啟發式教學。

  「天子，天子，權力自然是上天賦予的。」劉協現在只能靠十幾年的常識來回答這個問題，儘管他現在感覺這個說法非常不靠譜。

  「如果是上天賦予，自然所有人都應該聽天子的命令，那為什麼還會有黃巾作亂，為什麼還會有董卓跋扈？」

  舉出實例永遠是最快堵住別人嘴的辦法，如果真的是上天賦予天子權力，那張角就不會造反，董卓也應該對皇上恭恭敬敬才是，怎麼還會變成這樣？

  「這……」這個問題太過深奧，劉協這個年紀的小孩很少有能回答上來的。

  兩個人一匹馬邊走邊聊，拐過一個彎，就看到了劉協日常活動的宮殿，面積大約半個足球場那麼大，高度的話劉焉大概估計一下，得有後世兩層樓這麼高。

  著實面積不小，但是總感覺還是比不上洛陽。

  也不知道為什麼，劉焉看哪裡的建築都比不上洛陽曾經的宮殿。

  「到了，陛下以後可不能再亂騎馬了，最起碼也不能在宮中馳騁，」劉焉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什麼，接著補充，「宮外也不行。」

  「那豈不是很無趣？」劉協感覺這樣實在是太慘了，不能自由地騎馬，他找不到人生的意義在哪裡。

  看著這個像是丟失最心愛玩具一樣沮喪的少年，劉焉始終無法心狠到完全封閉他跟外界的溝通，感嘆自己心腸還是太軟之後，又繼續說道：

  「如果陛下實在想騎馬，臣倒是可以在宮中開闢一個跑馬場，當初何進的家中也有這樣一個東西。」

  一聽到「跑馬場」三個字，劉協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可以讓他把速度加到最大也不用擔心傷到別人的那種。

  少年心性終究還是喜歡玩。

  「丞相，剛才的問題朕想不出來，還請丞相解惑。」心情好了劉協自然也就閒心講禮貌，對劉焉的態度也有了好轉。

  「陛下想知道？」劉焉雙眼注視前方，好像在看眼前的宮殿，又好像在看其他一些東西，「臣倒時有一些見解，但是可能有些驚世駭俗，陛下未必能夠接受。」

  越這麼說，劉協的好奇心就越強，就更想知道劉焉到底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

  「陛下覺得，帝辛和姬發誰是天子？」又是常規的反問，劉焉反問劉協。

  雖然現在劉協更傾向於動，但是之前也有幾年時間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在宮殿裡看書聽人講學，因此也知道武王伐紂的故事。

  就是說紂王帝辛暴虐無道，於是周武王姬發代天伐紂，逼迫紂王鹿台自焚而死，從而奠定周家八百年天下。

  「那自然是武王為天子，他贏了嘛。」這是主流的評價。

  「可帝辛也曾經是天子，不是嗎？」劉焉平靜地看著劉協，好像不是在看天子，而是在看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在劉焉眼裡，劉協就是一個普通人，哦不，是一個普通小孩子。

  「丞相是說……天子之位會變動？」

  當年董卓正是看中劉協年少但是機敏聰慧，才把他立為皇帝，現在劉協反應依然不慢，只需仔細一想，就能得出劉焉想要的答案。

  「陛下說的正是，前漢亡於王莽之手，可王莽當皇帝卻是眾望所歸，他正式登基的時候得到了所有人的稱讚，都以為好日子將會來臨，但是結果呢？綠林赤眉大大小小的起義軍最終還是攻入了長安，王莽雖然自稱天子，也難逃一死。」

  「這……丞相想說什麼？」這就有點複雜了，在劉協認知里，王莽是通過卑劣的手段騙取了皇位，從來沒想過王莽當皇帝在當時是一件眾望所歸的事情。

  現在劉協的小腦瓜終於不夠用了，需要劉焉過來支援一下。

  「簡單來說，天子之位是因為手底下有人支持，實力強勁才能成為最高領導者，只是現在把這個領導者稱之為皇帝或者天子。」

  重點來了，劉焉拋出了重量級武器，開始從根本上剖析天子地位。

  「什麼？」

  此刻劉協驚訝得像是看到了傳說中的神獸一般，這番話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聞所未聞的道理，但是聽上去好像也有些道理。

  董卓之所以肆虐，不正是因為他手下有部隊支持嗎？

  可這樣的話，天子豈不是一點神聖性都沒有嗎？誰兵強馬壯誰就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