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我不是你的母親

  趙箬的腳步頓了頓，聽著那尖銳帶著無限怒氣的聲音，她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復仇就應該有個復仇的樣子，希望趙莞自己能夠清醒，她可不想這麼快就讓趙莞休息，畢竟真正的復仇才剛剛開始。

  想到這裡，趙箬腳步輕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口中輕聲回應著趙莞說道，「我等著你。」

  在這一夜之後，趙莞整個人都重新振作起來了，她不再傻傻地瞪著楚括的來信，而是更加頻繁地出去社交，從各種貴族小姐那裡得到趙箬對的消息。

  趙莞驚訝地發現，在她消沉的這段時間內，趙箬在這些貴族小姐圈中已經名氣大燥了，而且原本那些多得滿天飛的負面 言論，也變得極少，最多是開玩笑地說著她在鄉下生活的那些瑣事，更多的是對趙箬才華的肯定。

  趙莞這才感覺到了危機，她那夜就像是被趙箬狠狠敲了一棍子，將她腦袋裡那些不切實際的可笑幻想全打了出來，她在那一夜回想了許多，趙箬的話也不無道理，她這段時間真的是中了魔，滿腦子只有楚括的虛幻承諾，卻從未想過母親。

  為此，她感到了深深的內疚，在第二日，她便帶了些自己的首飾珠釵，還有自己餘下的一些盤纏，一齊帶到了當鋪，換成了銀兩，找到了在街頭流浪的母親。

  當她找到母親的時候，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了，原本那富態的身姿，那容光煥發的精神模樣從她身上根本找不到一點影子，經過了多個月的流浪，大夫人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為大家小姐的尊嚴，她甚至為了一個人家不小心掉落的饅頭而與街邊的惡犬進行爭鬥。

  趙莞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已經悲傷到根本流不出半滴的淚了，感覺就像胸口有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哽得她痛苦萬分，她感覺自己的心痛得像是在發麻，整個人都沒知覺了。

  趙莞木訥地朝著那個衣衫襤褸，頭髮已經髒得聯絡成板塊的母親，她感覺自己每向她靠近一步，身上的力氣就被抽走一分，她握著錢袋的手在顫抖著，最後跪倒在了大夫人的身前，口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夫人低著頭，看見有人跪在了她的面前，便抬頭望了望，當她看見趙莞那張滿是痛心的臉時，她驚了一條，臉上先是露出喜色，而後五官卻又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她眼中含著淚，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地向街的另一頭逃去。

  趙莞先是一驚，看著母親倉皇逃跑的背影，眼淚終於從眼眶中落了下來，她立刻送地上爬起，不顧街上那麼多人異樣的眼光，發了瘋似的，追著一個邋遢的乞丐，口中大聲叫喚著，「阿娘——阿娘——你不要走啊！你不要丟下我啊！」

  趙莞的眼淚就像是沖毀了堤壩的洪水，從眼中沖泄而出，任由臉上精緻的胭粉糊成了一片，她心痛得就像是是被人硬生生地撕成了兩瓣，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上了大夫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大夫人滿是污垢的亂發中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這時趙莞終於明白了趙箬說的「不孝」，是的，她真是一個不孝的女兒，母親被趕出府了那麼多個月，她全然沒有一點掛念，還總想著母親自己有著厲害的手段，定是能夠安頓好自己，卻不曾想到母親的娘家也不接納她，最後落得個當乞丐的下場。

  趙莞留下了悔恨的淚水，要不是趙箬的提醒，她現在還是個自私的，只會為自己著想的，無能的女兒。

  大夫人低著頭，肩膀在微微地顫抖著，眼睛已經變得通紅，眼淚在臉上無聲地落過，那髒兮兮的臉上立刻被淚水沖刷出一道道的痕跡，那原本的膚色立刻裸露出來。

  趙莞從她的懷裡抬起頭來，緊緊地扶著大夫人的肩膀，哽咽地說道，「阿娘……莞兒，莞兒不孝……莞兒讓你受苦了……」

  大夫人則是一邊流淚一邊小聲說道，「不……莞兒……我不是你的母親……你這樣被別人看到了不好……快回去吧……」

  趙莞拼命地搖著頭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阿娘……你就是我阿娘……我不怕……我不怕別人說閒話……別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在意！」

  大夫人拼命想掙脫，趙莞卻抱得越緊，趙莞說什麼都不會讓大夫人走了，大夫人在見到趙莞的那一刻，先是欣喜萬分，而後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模樣，又看著趙莞那麼光鮮亮麗的衣著，一瞬間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種自己根本不是趙莞母親的錯覺。

  至少現在的自己，配不上。

  「阿娘、阿娘、你別走，我今天帶了銀子來，我們待會兒一起去找房子，好嗎？好嗎？」趙莞捧著大夫人的臉龐，柔聲安慰道，「我們不要過這種日子了，莞兒再也不會不管阿娘了，莞兒長大了，莞兒來照顧阿娘。」

  大夫人聽到趙莞這樣的話，大聲地哭了起來，她這些日子受到的非人的待遇，精神與身體上的痛苦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她再也不顧自己現在的模樣，撲在趙莞的歇斯底里地哭喊著，「莞兒——我的莞兒——」

  趙莞等著大夫人心情稍稍恢復了一些，便帶著她去澡堂洗了個澡，換上了得體的衣服，當趙莞幫著大夫人熟悉的時候，看著她臉上那被生活摧殘的痕跡時後，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她趕緊抬起頭，假裝鎮定地說著，「阿娘，你還是那麼美。」

  大夫人看著鏡子中趕緊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仿佛這是一場美妙的夢，她一直一直在做的夢。

  趙莞看著大夫人木訥的模樣，心中鈍痛起來，她輕輕拿起大夫人的一縷亂發，將自己的精力集中在上面，輕輕地梳著，在看到大夫人手的時候，她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恨意，這種恨比以往的都要濃烈，像是一塊通紅烙鐵，將母親所受的痛苦一件一件地印了上去。

  趙莞將這份仇恨收在了心裡，她帶著母親找到了一間乾淨的民居，裡面的家具樣樣齊全，屋子的原主人是個好說話的農婦，趙莞給了她房子的錢，拿到地契之後，親手交到了大夫人的手中。

  「阿娘，以後這個房子就是你的了，以莞兒現在的能力，只能買到這樣的房子，但莞兒保證，以後一定要讓阿娘住更好的。」趙莞咬著唇兒，她眼中閃爍著光芒，堅定地看著大夫人。

  大夫人接過那張地契，手微微有些顫抖，眼中瑩瑩閃動著星光，「莞兒，這裡已經挺好了，能住在這裡，阿娘已經很開心了。」

  趙莞拉住大夫人的手，看著大夫人的手，趙莞立刻又回頭對著那個農婦問道，「大娘，你能照顧我阿娘的飲食起居嗎？你若是願意，我每個月給你三錠銀子作為酬金。」

  那農婦一聽「三錠銀子」嚇得連手中的銀子都拿不住了，三錠銀子啊，這對於普通人家來說，足足要做四個月才能掙到，現在一個月就給她三錠銀子，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她連忙點頭道，「好好好，這件事情就放心地交給大娘吧，大娘定將夫人安頓得服服帖帖的。」

  趙莞一聽，立刻欣喜萬分，連忙從懷中掏出三錠銀子，交給農婦，「這是這個月的酬金。」

  趙莞又將剩下的銀子交給大夫人，又不放心地叮囑道，「這些銀子阿娘你拿著，若是不夠，便派人來找我，我只要有空就來陪你。」

  趙莞幫著農婦將一切都安排完畢，便與大夫人依依不捨地分開了。

  回去的路上，趙莞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再也不是那個只知道等待著愛情的姑娘了，她已經知道了承擔責任的重要性，也認清了責任的分量，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深沉的東西，心理成熟了很多。

  趙莞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趙箬。她現在終於認清了自己，她雖然心中對著趙箬有著深深的仇恨，但一碼歸一碼，這次的事情，是趙箬給了她提醒，她深深地意識到了從前自己的愚蠢，也深深地了解了趙箬與自己的差距。

  當趙箬聽到趙莞要來拜訪自己，微微有些吃驚，她細細想了想，便立刻叫人將她放了進來。趙箬已經梳洗完畢，她那瀑布般的長髮披在肩頭，淡淡地發著蘭香。

  趙莞一進門，便看見趙箬正穿著一身簡潔的睡袍，正端坐在那張迎賓用的桌案旁，她那雙清亮的眼睛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姐姐今夜可是來我院子裡賞月的？」

  說罷，趙箬給她對面的一個空杯子裡倒上了茶，示意趙莞坐下。

  趙莞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坐下，端起茶先放在鼻底聞了聞，再輕輕抿了一口，而後才幽幽開口道，「郡主妹妹，我這次，是來感謝你的。」

  趙箬的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笑意，本以為這個趙莞是個木頭愣子，但以現在的表現來看，還是有得救的。

  「所有的事情，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的心，你大可不必謝我。」趙箬垂下眸子，將其中隱藏的深意遮住，「喝完這杯茶，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吧。」

  趙莞點了點頭，她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而後起身向著趙箬鞠了一躬，抬頭時，那雙眼眸中滿是堅定的神色，「那趙莞就先告辭了，郡主妹妹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情，你應該比趙莞更忙。」

  說罷，她便轉身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趙箬的房間，趙箬站起身，目送著趙莞離去，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沉了下去，那張絕美的面頰也恢復了以往嚴肅的神情，她心裡清楚地知道，從今往後，趙莞將絕對會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