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刺殺(下)
2023-12-15 23:09:17 作者: 大餃子
張柄長長的喘了口氣,從榻上跳下,抓一把冷水洗了臉,去後宅看到替身還在,放下心來,又感到有些渴,便去廚房找一找有沒有熱水能喝。
連年爭戰和不規律的生活方式讓張柄的腸胃很不好。王垕告訴他多喝熱水能緩解胃痛。這幾年只要有機會張柄就喝熱水,腸胃還真的好了不少。
待張柄喝了兩大罐熱水,天色變得徹底陰暗下來。
要宵禁了。
宜陽縣城不大,整個縣城就只有南北向、東西向各一條主道,驛館的位置不錯,門前正好是貫通東西的大道,平日間人來人往很是忙碌。
張柄從出訪隨便拿了一張餅子來到驛館門口,坐在門檻上吃了起來。他喜歡看傍晚時著急回家的人們,這是他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能讓他感受到生活的味道,回憶起安定時的光景。
突然,街道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數量足有百騎以上。
張柄微感奇怪,誰這麼晚還在當街縱馬,難道不怕執勤的衛兵嗎?
但很快他就發現本應出來巡邏的衛兵今夜並沒有出現。
張柄猛地站起身,將剩下半張餅子扔在地上,進入驛館,關閉大門。
馬蹄聲停了下來,就在驛館門口。
張柄拔出腰刀,猶豫了一下又從腰後的袋子中摸出一顆手雷。
僅剩的兩名護衛也來到驛館前院,同樣是一副警戒的模樣。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眼中具是不解。
張柄道:「這裡是司隸腹地,不要貿然發起攻擊。雖然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應該沒有膽量強攻作為官員休息之所的驛館。」
兩名護衛深以為然,這是大漢的驛館,又有誰敢攻擊這裡?
可惜,張柄猜錯了。
隨著一聲「扔」的呼喊,幾十顆手雷扔過院牆掉落在三人面前。
「躲避!」
張柄臉色一邊,先是後一個翻滾,緊跟著高高躍起,跳如驛館前院中接水的大瓮。他將頭緊緊的抱住,蹲在渾濁的雨水下。
幾十聲爆響過後,張柄才爬出大瓮。
那兩名護衛已經死了。
張柄顧不上一身的冷水,連忙向後宅跑去。
有幾名驛館的官吏跑了出來,張柄大喝:「敵人來襲,都躲起來」
有人聽話的躲進了房間,也有人驚慌的亂跑起來。
張柄管不了他們,繼續向後宅跑去,這時他聽道十幾聲熟悉的「砰砰」聲。
「迫擊炮?」
張柄連忙伏在地上躲避。
新式迫擊炮較攻涼州時威力提升不少,不再是禮/花彈級別了。
但炮彈並沒有爆炸,而是落在地上燃燒起來,綠色的火焰很快蔓延開,整個驛館都陷入一片火海。
「白磷彈!?」
張柄更是驚懼。他見過這種恐怖武器的實彈演練,知道一旦沾染上磷火便只有死路一條。他從地上爬起來,衝進一間屋子,沒有理睬躲在桌子下瑟瑟發抖的驛館官吏,從床上拿起被褥披在身上,預防磷火的灼燒。
直到現在張柄也沒有放棄去後宅救人。替身是他強行留下的,若是讓他昨夜跑了,也就不會遭此劫難。
兩名文吏也慌亂的跑了出來。
其中一人身上沾滿了磷火,無論他在地上怎麼打滾都無法撲滅火焰。
另一人則想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跑起來,直到不小心跌落在庭院中的水池中。他不會水,只得驚慌的呼救。但很快,燃燒的磷火順著水流蔓延到他的身上。不一會,這個人就沒有了聲音。
也許他們在後悔前日沒有離開吧?
來不及管他們,張柄還是跑向後宅。
但又是十幾聲炮響,迫擊炮新的一輪齊射,這次敵人瞄準的正是驛館後宅。
或者說瞄準的正是在驛館後宅「養病的王垕」。
再次躲開一名嗷嗷大叫,渾身燃燒著綠色火焰的王垕親隨,張柄將燃燒的被子一扔,大喊起來:「狗子,快出來!房子要塌了!」
王垕的替身,人稱狗子的小兵顫顫驚驚的推開房門跑了出來。
「仲父,這是怎麼回事?」
張柄拉住狗子的手:「別問這麼多,跟我來,咱們從側面翻牆出去。」
狗子也上過戰場,但他加入曹軍的時間太短,只經歷過漢中一次戰鬥。前期的守城戰沒見到多少血,後期的反擊又是摧古拉朽的追擊戰。他只見過己方用火藥武器攻擊敵人的景象,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遭遇手榴彈和迫擊炮的攻擊。尤其那種無法撲滅的火焰,更是讓他恐懼不已。
「仲父,為何咱們不走後門?」
張柄踹了狗子一腳,狗子一個趔趄,正好躲開一根倒塌的橫樑。
「不用想了,後門肯定也有敵人。現在只能祈禱敵人沒有足夠的兵力將整個驛館包圍。小心火焰,這是白磷彈,粘上一點就會死無全屍。」
狗子咒罵道:「這麼陰毒的武器是誰製造出來的。」
張柄臉色古怪:「當然是長史大人。」
狗子一下就說不出話。
兩人很快來到驛館的側牆,這裡相對安靜,但也不知外面有沒有敵人。
張柄這就要去攀牆。
狗子自告奮勇:「仲父,還是我來。若是還有敵人,你就躲到後院的水井裡去。」
張柄嘴裡發苦:「沒用的,白磷彈能在水面上燃燒,除非能在水底一直憋氣,否則躲到哪都是個死。」
「那就看咱們的運氣吧。仲父,我先去一步。」
狗子雙手攀上院牆,很輕鬆的就就爬了上去。
他探出頭,只看了外面一眼就驚恐的喊道:「不要上來,外面…」
下一秒,十幾發弩箭將他射成了刺蝟。
張柄一個前滾翻躲在院牆之下,他用雙臂護住頭。
果不其然,外面的弩手開始覆蓋性拋射。很快整個院落就長出一片「弩箭草」。
張柄開始數數,數到五十的時候弩箭雨停了下來。
這是曹軍標準弩箭覆蓋戰術中一個攻擊的頻次,張柄沿著院牆輕輕的行走,只是在越過狗子屍體的時候停了一下。
他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也許狗子一開始說的沒錯,後門說不定沒有敵人。
其實張柄很清楚,敵軍兵力充足,各種武器裝備整齊,連側牆都有一個百人隊的弩手,怎麼可能不在後門安放一隊人馬。
但張柄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整個驛館都化作一團火海。前院、正房、中院、後宅、後院、兩側跨院、連廊、水池…甚至包括茅廁,所有地方都在燃燒,而敵人還在不停的傾瀉白磷彈。
張柄不知道朝廷製造了多少這種致命的武器,但他會數數。一共十八門炮,正好是一個百人隊的配製。一共射了九輪,也就是一共一百六十二顆炮彈。
傳聞夏侯淵攻克韓遂的老家金城才總共打了不到五百顆炮彈,對付一個小小的驛館,敵人便投射了一百六十二顆炮彈,還是最為陰狠的白磷彈。
無論外面的士兵來自何處,這些士兵聽命於誰,他們一定很想讓王垕死。
「我的大人啊,你這是惹到誰了?」
張柄胡亂遐想著向後門跑去。
突然,他感到左臂一痛。綠色的火焰纏繞在小臂上,他沾染上磷火了。
沒有任何猶豫,張柄舉刀將沾染磷火的皮膚削掉一層。
鑽心的疼痛傳入大腦,額頭上全是汗水。張柄隨便撕下一條衣物將手臂隨便包紮了幾下就繼續前進。
迫擊炮停止射擊,外面傳來一陣陣呼喊的聲音。
但疼痛和火焰燃燒的聲音讓張柄分不清這些呼喊的具體含義。他只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驛館,再晚就真的跑不掉了。
濃烈的煙塵讓張柄分不清方向,他只能順著院牆前進。
突然,張柄感到乾燥的皮膚一濕,一些液體落在他的皮膚上。他心底一喜,難道是又下雨了?
很快,他發現自己錯了,那些不是雨水,而是一種黑色的粘稠液體。王垕將這種東西叫做石脂。
張柄很快就想明白髮生了什麼。外面的人在用滅火的水龍向驛館內噴射石脂。驛館內的建築燃燒得更旺了幾分。
這是怕驛館內還有活口啊!
張柄不再嘗試逃跑,他癱坐在院牆邊上。
也沒有地方可跑了。
他開始感覺不到疼痛,只感覺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突然想起白天睡覺時做的那個夢,若是剛醒過來就聽伍長的話趕緊跑也許還能活吧。
不過若是那樣,他的親人們也許回失望吧。
畢竟都來等他了。
「艹!真TM晦氣,老子還有兩年就退役了啊!」
張柄突然喝罵起來,但只罵了兩聲就再也說不出話。
他又看到自己的親人。
「真好啊,你們都來接我了。還有伍長,你也在啊,對不起,我這次沒有聽話。
「但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經常在想念你們,我卻一點都不開心呢?
「若是讓我再活幾年,看著大人的孩子們長大,那該多好啊…」
周圍的溫度早已衝破了極限,張柄身上的衣物一瞬間都燃燒起來。
他知道,時間到了。
火焰吞噬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時,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我的大人啊,你一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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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小知識:
1、水龍是一種類似消火栓,自帶水箱的滅火裝置。最早在宋代曾公亮的《武經總要》中記載。在漢代,滅火主要還是靠院落中存放水的大瓮,就是一開始張柄躲避手榴彈的那個東西。大瓮裡面會時刻裝滿水,一旦房子著火就能就近取水滅火。
2、石油在古代一般稱石脂或石漆。但名字前面帶顏色的石脂,比如赤石脂或者白石脂一般是指一種不太硬的礦物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