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以柔克剛

  趙崇彥出宮之時，已是夜幕時分，有心想要往趙光義府上走一趟，可轉念一想，終究是放棄了。倒不是趙崇彥覺得攀上了高枝，而是想起趙光義曾派人來告訴過他，今後不要私下見面。

  趙崇彥直接在驛館落腳，明日一早再返回所謂的皇陵。

  江南之地，連日的雨水，終究慢慢消散，陽光再次照耀這片肥沃的土地，因為洪水而喪失家園的人，依舊跟隨著起義之人奔走，只為能夠獲得一些吃食。

  駐守宣州的鄭彥華，得到李從善的聖旨，當即盡起六萬精銳，另加剛徵召的兩萬後勤輜重兵，攜帶大批的攻城器械，浩浩蕩蕩往湖州而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鄭彥華，陳啟霸並沒有頭腦發熱，反而是全面收縮，將兵力牢牢屯在城中，準備藉助城池之利，消耗對方的力量。

  如今的湖州衙門內，眾將濟濟一堂，陳啟霸端坐主位，左右手分別是甘越與錢飛驍，二人的下手，便是神策營的韓青鋒與吳興泉，他們便是這城中主要的戰力。

  陳啟霸身側站著的，就是狗頭軍師諸葛宣，話說這諸葛宣也算是福大命大，當初在莆田城下，差點被弄死。後來當了陳啟霸的俘虜，一路上勤勤懇懇，漸漸博得陳啟霸的信任，如今軍中的後勤諸事，都交由他打理，倒也井井有條。

  就連與這湖州的衙門打交道，也交由其去辦，儼然是正兒八經的軍師。

  「諸位，鄭彥華率大軍來勢洶洶，我等當嚴陣以待，不可懈怠。」這是陳啟霸第一次統帥大兵團作戰，說不緊張是假的，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將軍放心，末將必將全力以赴。」眾人皆表態，陳啟霸在孫宇大軍中，地位之高，僅有程鎮北可以比肩，作為主將，他們都是心服口服。

  「如今，咱們基本放棄了長興縣城，若是不出意料，明日，敵軍先鋒便臨城下。本將有意先出城一戰，挫一挫對方的銳氣。」陳啟霸從來都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但是想起孫宇的交待，只能壓制內心的躁動。

  陳啟霸根本就不想當什麼勞什子的主將，他最想做的，就是跟在孫宇身旁，聽從其指揮征戰即可。

  「將軍，屬下以為，當以穩妥為上。」諸葛宣一眼就看出陳啟霸的心思，跟著這麼久，自然是摸透了他的脾性。

  「所謂久守必失，先打一仗，提振一下士氣，尤為必要。」陳啟霸不死心，城外衝殺一番，才是上策。

  「將軍，末將以為，軍師所言極是，咱們城頭有火炮之利，占據城池之險要，當以固守為上。」甘越沉吟一下說道，他相信陳啟霸跟二團的實力，出城野戰是其強項，但是眼下的情形，並無必要，放著高大的城牆不守，好像有些傻。

  「是啊，將軍，忠勇王交待過，固守為上，眼下，著急的是他們才是。」錢飛驍也出言說道，眼下宣州跟池州的態勢很不好，而他們的後方卻日益穩固，只要按部就班即可。

  「咳，那就這般，你四人，各負責一門，本將居中支援。」陳啟霸沒轍，都不支持他，他也不好獨斷專行。

  雖說他是這城中主將，但是這甘越跟錢飛驍，也是忠勇軍中一團主將，他們的意見，不能不聽。至於地位稍遜的韓青鋒與吳興泉二人，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諸葛宣鬆了口氣，這位打消了出城作戰的念頭，戰事就穩了。

  在他看來，南唐軍匆忙而來，兵力並不占優，根本沒有攻滅城池的可能，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減少傷亡。

  對於這必勝的一戰，需要的不是暢汗淋漓的大勝，而是儘可能多的保存實力，應付有可能發生的意外。

  沿途的長興縣城，鄭彥華連停留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派了一部偏師去掃蕩一下，主力絲毫不停留，繼續往湖州城下開去。

  湖州城池明顯加固過，每隔十餘步，便有一座高聳的箭塔，這密集程度，讓鄭彥華咂舌。在解決這些箭塔之前，若是攻城的話，士兵心中的畏懼，會令戰力大打折扣。

  「大將軍，該是多加小心才是，之前流傳出來的，忠勇軍攻滅杭州時使用了特殊的器械，若是守城的話，必然威力更甚。」鄭彥華最為倚重的幕僚鍾高華，並不看好這一戰。

  或者說，他不認為，在兵力相若的情形下，他們能夠在攻城戰中，大敗驍勇善戰的忠勇軍，哪怕鄭彥華的麾下，也是百戰之師。

  「本將已有應對之道，先生靜觀即可。」鄭彥華一生，大小戰役無數，也曾在江北與大周對壘過，雖然敗了，卻並非一敗塗地，能夠與周世宗時的大周禁軍交手，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

  在鄭彥華看來，所有的手段，都有克制之道，就看你是否能夠找到其中的漏洞。

  這些時日，他便一直在鑽研克制對方的辦法，甚至找來了當日的目擊之人，詳細詢問當日的情形，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摸清了其中的門道。

  湖州城下，四百步之外，南唐軍在挖坑，一根根巨大的原木被種進坑中。

  陳啟霸看得直撓頭，南唐軍這是擺明了強攻北門，連分兵都懶得做，他身旁站著的，便是負責此門的甘越，神情肅然，對於看不懂的東西，都得萬分小心。

  「將軍可看出對方的意圖？」甘越看對方這架勢，不像是壘一座高台，而更像是一節城牆。

  「沒看出來，不如，出去衝殺一陣，破了他的意圖。」陳啟霸能看出個屁，但是只要破壞掉，那肯定就是正確的。

  「那還是再看看吧。」甘越老臉一抽，這種時候開城門，那不成棒槌了嘛，人家陣型都擺好了。

  陳啟霸也就那麼一說，可沒有真的出城的打算，但是這南唐軍的布置夠雞賊的，這個距離恰好在弩箭沒什麼威力的地方，動用火炮，好像也犯不著，平白暴露了。

  整個城北這一片，一共布置了八門火炮，火炮總量不少，需求的城池數量也多，在杭州、秀州與睦州等地，皆有布置。

  火炮產能有限，運輸不便，且如今水師的需求極大，一時難以供應。

  一排木柵欄似的東西橫在湖州城外，大批的輜重兵扛著沙袋出現在城外，將沙袋往木柵欄中間的空隙處塞去，很快便形成一座以原木跟沙袋壘砌的防護牆。

  「不好，這手段，是為了應對我們的火炮。」陳啟霸一拍腦門，這個鄭彥華好刁鑽的腦袋，居然想出了這種法子。

  炮彈堅硬，速度快，威力極大，但若是砸在鬆軟的土中，根本沒多大威力，這鄭彥華居然弄明白了其中關鍵。

  「將軍，若是屬下猜測無誤的話，這後面恐怕是準備放置投石機的，彼時，咱們只能被動挨打了。」諸葛宣也看出來了，這火炮的攻擊走直線，而投石機走曲線，這一道牆，對投石機是無礙的，而他們依賴火炮，根本就沒準備投石機，因為投石機更加難以運輸。

  這湖州城中，原本也是有一些投石機的，但是數量太少，比沒有強些，陳啟霸吩咐去拉出來，在城牆下組裝。

  「將軍，不若先打上幾炮，也好延緩對方的進度。」甘越建議道，就這般眼睜睜看著對方打造工事，實在是有些憋屈。

  「也好，另外，命令工匠，再打造十八座炮台，將火炮集中在北門。」盾與矛，誰強誰弱，那也得打過才知道。既然對方在北門花費這麼大的精力，其餘各門留著火炮也是無用，乾脆全部拉到北面來，讓這些南唐軍嘗嘗火炮的滋味。

  鄭彥華看著平地而起的防禦牆，心中大定，這是他攻打湖州的第一步，目前來看，進度讓人滿意。

  「嘣~」「嘣~」.

  一陣轟鳴聲傳來，八顆黝黑的炮彈，帶著巨大的威力，砸入正在修築的防禦牆，裝滿沙土的麻袋，被砸中之後，沙土四濺，而後便沒了動靜。

  「哈哈，先生看，這不就擋住了？」鄭彥華大喜，這沙土壘砌的城牆，與他想像中的一般無二，任你百鍊精鋼，終究化作繞指柔。

  「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幕僚鍾高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也是大定，能夠破去對方的手段，多花費些功夫也是值得的。

  「來人，將投石機都拉出來，咱們也該讓他們嘗嘗投石機的味道。」鄭彥華志得意滿，憑藉投石機的威力，壓制對方城頭，消磨對方的士氣，這一戰勝利的天平，正在朝著他傾斜。

  而陳啟霸，則是一臉鬱悶，這種大殺器，居然被克制了。當然，火炮並非一無是處，至少等到對方發起攻城時，依舊威力十足，不可能每人推一堵沙牆來攻城。

  第二輪炮擊之後，沙土組成的牆，有些破損，南唐軍卻趁著炮火間歇，扛著沙土袋進行填補，讓陳啟霸開炮的欲望都沒有了。

  這種密度的炮擊，對方若是一直修補，甚至在後方加厚，根本不可能擊破。

  乾脆停止炮擊，加強火炮的防護，避免被對方的投石機砸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