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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五 報仇

2023-12-14 14:04:04 作者: 西風緊
  張問聽見門外的對話,是驛站的吏員意欲巴結要送女人來讓他享用。但是又聽見玄月的聲音道:「給我帶下去。」

  張問對來人有些好奇,於是開口道:「進來。」

  玄月聽罷神色有些不快,但她不可能拒絕張問的命令,只得從門口讓開,冷冷的沒有說話。那個吏員正要帶著兩個女人進去,玄月又伸出刀柄攔住,說道:「讓她們進去,你去幹什麼?」

  吏員忙彎著腰說道:「是,是,小人馮忠義,是固節驛的驛丞,大人有何需要,小人無不照辦。」吏員急忙自我介紹了一下。

  送來的兩個女子穿著棉布襖子,頂著頭巾,看不見臉。她們依言進了張問的屋子。

  等見到了這兩個女子,張問心裡立刻泛起了一絲疑惑。只見兩個女子的手都是光滑細嫩,這窮鄉僻壤的,連個妓館都沒有,這樣不用勞動的女人哪裡找來的?鄉下地方,就是閨中的女娃,平常也要做些家務事不是。

  「把頭巾取下、抬起頭來,讓本官看看。」張問不動聲色,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兩人依次取下頭巾。左邊那個長得高一些,骨骼較大、面部較寬,明顯的雙眼皮讓她的眼皮看起來很厚的樣子;右邊那女子更為漂亮,有絕色之貌,窄窄的瓜子小臉,體型嬌小、皮膚如吹彈欲破,嫵媚動人。不過兩人的膚色都很好,一看就是那種衣食無憂不幹活的人。

  「奴家見過大人。」右邊那身材嬌小的女人作了一個熟練的萬福,神情自若,動作優雅嫵媚。

  張問見狀,疑心更重,美貌是天生的,但是有些東西卻需要後天鍛鍊才行。這女人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人,否則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或者一般大戶人家的奴婢,見了張問這樣的大官,早就緊張得不行了,也許話也說不利索。

  左邊那高大一些的女人也跟著行禮,舉止照樣十分得體,不過神色有些不自然。

  張問道:「你們原來是什麼人家的人?」

  嬌小女人皓齒輕啟,從容流暢道:「奴家等原來是縣中陳家的奴婢,是馮驛丞與老爺相熟,出錢從老爺手裡買過來了。」

  就在這時,張問突然聲色俱厲地喝道:「大膽,還想矇騙本官?你們什麼來頭,想幹什麼,本官的人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聽到張問的呵斥,玄月和另外一個黑衣侍衛急忙沖了進來。

  張問面前那兩個女人臉色頓時一變,變得比紙還白。左邊那高個女人驟然從袖子裡掏出一柄短刀,滿臉仇恨和殺氣,向張問撲了過來;另外那個嬌小女人也跟著沖向張問,但是行動猶豫遲緩,明顯沒有高個女人積極。

  「哐當!」張問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來,袖子將案上的茶杯掃翻在地。他站起身來時,心裡並不是十分害怕,因為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兩個女人的身手都不怎麼好。兩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就算手裡有武器,打過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件困難的事,所以張問見她們的動作,心裡就沒有多少畏懼,再說玄月還在她們後邊。

  張問站起身,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他是文官,沒什麼興趣動不動就和人過招。兩個女人隨即追擊張問,這時玄月也沖了過去,追那兩人。

  事情發生到現在只在片刻之間,兩女人穿的是裙子,跑不過張問,也跑不過追上來的玄月,眼看就要被抓。就在這時,嬌小女人喊道:「小姐,快用刀扔他!」

  張問聽罷急忙蹲下身躲到桌子後面。兩女人顯然不是練家子,反應緩慢,手上的動作也生疏,這時才用短刀擲張問,別說桌子擋住,那刀飛出來的方向偏了十萬八千里,大方向都不對。

  「啪!」短刀撞在牆上,隨即落下。

  「砰、砰!」玄月追上兩女人,頓時就提起右腿,動作乾淨利落,飛快地連出兩腳,將兩女人踢翻在地。玄月唰地一聲拔出彎刀,一身殺氣,向兩女人撲了過去。

  這時張問忙喊道:「勿傷她們性命,留下活口!」

  玄月聽到張問的命令,這才忍住殺意。隨後衝進屋子的侍衛趕上來,抓住了那兩個女人。

  張問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長袍,心中不爽。他十分不解,猜想這裡面定然有文章。

  玄月走到兩女人面前,對那高個女人「啪啪」兩耳光扇過去,她的臉上頓時起了十個紅紅的指印,臉頰上眼淚長流。

  「說,為何行刺?」玄月喝道。

  這時馮驛丞跑到了門口,撲通一聲伏倒在地,哭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這兩個女人自稱仰慕大人,讓小人給牽線,小人見她們長得好看,又想藉機高攀大人,一時鬼迷心竅,險些釀成大禍……小人家裡上有老、下有小,大人饒命……」

  馮驛丞一邊說,一邊憤怒地指著那兩個女人道:「你們……你們想害總督大人不夠,還要搭上我賠命啊!我和你們有啥過節,為啥害我?」

  高個女子怒目掙扎了幾下,被後面按住她的黑衣侍衛踢了一腳,「老實點!」高個女子仰起頭道:「本小姐是御史房可壯之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父報仇光明正大,一人做事一人當,和這個驛丞沒有任何關係。」

  張問眉頭一皺,心道:為父報仇?你爹確實是閹黨害死的,可閹黨那麼多,別人不找,為啥一而再地找老子算帳?怨有頭債有主,張問自覺房可壯的死和自己沒啥關係。

  張問道:「你真是房可壯之女?」

  那女子道:「我袖中有信物,你們自己拿來看看便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房淑婷正是本小姐,今日落在你們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勿要牽連無關之人。」

  張問冷冷道:「就算馮驛丞不知道此事,他也脫不了干係,你還說不要牽連他人,有意思嗎?」

  他雖然這樣說,卻並不打算要對馮驛丞怎麼樣,因為這樣的事鬧出去,並不是什麼好聽的事。他這般說話,主要是為了讓房淑婷先有點負罪感,以便更好地破解她的心理防線,弄清真相。

  果然房淑婷無話可說,只冷冷「哼」了一聲。

  張問又指著旁邊那窄臉、身材嬌小的女子道:「你呢,你和房可壯什麼關係?」

  相比房淑婷臉上的不馴和怒色,這女子臉上只透露出絕望,因為房淑婷是房可壯的親身女兒,這個女子恐怕不是。

  女子道:「我是房大人的妾室。」

  「叫什麼名字?」

  女子猶豫了一下,很順從地答道:「蕙娘。」

  張問頓時意識到這個蕙娘才是突破口,因為她只是一個妾室,犯不著為了房可壯陪上性命,可能是被房淑婷或脅迫或勸說而來的。妾室只比丫鬟的身份高一點,作用就是侍候主人,要說感情,很難有多少。

  於是張問又說道:「房可壯死了,關本官何事?你們房家的人找我報什麼仇?」

  蕙娘道:「是你陷害了老爺,讓老爺獲罪而死。」

  張問一聽不對勁了,「本官啥時候陷害房可壯?本官與他無怨無仇,為何要陷害他?」他一邊說一邊想:恐怕不是我陷害房可壯,是有人設計在陷害我!

  這樣的話,可不能殺這兩個女人,得要設法澄清黑鍋,否則今天這個忠僕來報仇,明天那個女兒來報仇,後天那個侄子來報仇,煩都要煩死人。

  就在這時,房淑婷冷笑道:「張大人堂堂三品大員,自己做了的事還不敢承認麼?你在背後捏造先父的把柄,勾結魏閹陷害先父,難道不是嗎?」

  「誰告訴你,是本官捏造的把柄,本官為什麼要這麼做?」張問話中帶著些許怒氣,被人無緣無故地冤枉,任誰也不是那麼痛快。

  房淑婷咬著牙說道:「這裡除了我們都是你的人,我們又落到你的手裡,你要是大丈夫,承認了又怎麼樣?」

  張問道:「但是這事真不是我乾的。你說,是誰告訴你是我乾的?」

  「哼!」房淑婷嘴巴一翹,只瞪圓了憤怒的眼睛盯著張問。這官家大小姐見過世面,膽子就是大,絲毫沒有膽怯之意……但是如果張問下令在她身上用幾套刑法,恐怕她就不知道怎麼承受了。

  這時張問意識到在背後搞鬼那廝肯定不是一般的小蝦米,否則房淑婷不會那麼輕易相信。

  玄月見不慣房淑婷那副模樣,冷冷道:「大人把這女人交給屬下,屬下不出半個時辰就讓她全部說出來。」

  這房淑婷是沒嘗過苦頭,沒有痛苦的概念,這時候依然面不改色,倒是旁邊的蕙娘臉色頓時蒼白了許多,嘴唇輕輕動了一下,但是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

  張問立刻將蕙娘那細微的動作撲捉在眼裡,便制止玄月道:「不用急……」他打量了一番房淑婷說道:「要是沒有誤會,你得叫我一聲叔叔,本官就不對你們用刑了。」

  房淑婷怒道:「要殺便殺,但張大人也是讀書人,侮辱同僚之女,你還有何面目示人?」

  張問被罵一點也不怒,完全當沒聽見,而是將目光轉向旁邊的蕙娘,說道:「房可壯死了,你不過一個奴婢,值得為他如此嗎?」

  蕙娘正色道:「大人既不是欺男霸女之徒,請讓我隨老爺而去。」

  張問才不管那麼多,揮了揮手道:「帶下去。」

  過了半個時辰,張問先拿蕙娘當了突破口。

  張問盯著她看,說道:「你告訴我,誰告訴你們房大人是本官陷害的。」

  蕙娘看向張問,見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自信,蕙娘怔了怔,張問確實是志在必得。這時張問又說道:「你告訴我,我就放了你們。你不吃敬酒,自然有罰酒給你們吃,你想清楚。」

  「放了我?」

  張問點點頭道:「我說到做到,憑你們根本沒有能力殺我。如果真是我害死的房大人,和你們廢話那麼干甚,直接把你們除掉就是。」

  蕙娘想了想,最終說道:「好。」

  張問看著她,半晌蕙娘道:「是老爺自己說的。」

  張問頓時眉頭一皺,沉吟道:「此人果然心機很深,已經考慮到你們刺殺不成,可能會被嚴刑逼供,竟從房可壯身上下手。」

  張問清早剛起床,就有一個女侍進來說道:「東家,夫人來了。」

  「夫人?」張問愣了愣,夫人除了張盈還有誰?張盈在瀋陽和張問分開,卻不知她為何到這裡來了。

  張問忙道:「快讓她進來呀。」

  不一會,張盈就走了進來,她已經不穿襦裙,而是穿著一身青武服,回到了以前那種英姿颯爽、幹練的樣子,飽滿的額頭依然亮亮的。

  「盈兒。」張問滿臉喜悅地迎了上去,伸手去抓張盈的手。張盈卻退了一步,讓他抓了一個空。張問疑惑不解地看著她。

  張盈語氣平淡地說道:「我無意中獲得了一件東西,在京師聽到相公遇房家的人襲擊,覺得這件東西可能是個陰謀,就急忙快馬追過來,將東西給你,相公或許用得上。」說罷將一封信遞給張問。

  張問暗自嘆了一口氣,將那信接了過來,展開一看,原來正是自己需要的東西。信是錢益謙寫給房可壯的,錢益謙這手字當真讓人稱讚……內容便是告訴房可壯,陷害他的人是張問。

  顯然,這是故意誣陷。

  張問在心裡思量了一會,認為錢益謙陰謀誣陷自己,並不是出於個人原因,就如張問和房可壯沒有過節一樣,和錢益謙也沒有過節;可能原因是,東林黨內部認為張問是個大隱患,想搞臭張問。

  房家那些人刺殺張問不太可能成功,東林黨人也知道,他們的目的也不是刺殺張問,而是想將張問搞臭,故設計、要將陷害忠良的名聲轉嫁到張問的頭上。

  張問拿到這封信,一尋思把其中關節猜了個大概。他看向張盈道:「你是怎麼搞到這封信的?」

  張盈對房裡的其他人說道:「你們迴避一下。」

  其他人行禮,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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