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七 沿江
2023-12-14 14:04:04 作者: 西風緊
「高升,讓轎子先回去,咱們走走。」
幾個人順著沿江坊走路,走到街西,就是那座拱橋文昌橋,說是鄉紳們積德修建的,好讓上虞的士子們得以天佑,金榜題名。
張問走上橋去,果然看見橋身上有字,每次從這裡路過,多是騎馬坐轎,這次才現上邊寫著出資人的姓名。
正在這時,身後一個聲音道:「張兄請留步。」張問回過頭,見是張盈,不過瞧著她那身男裝,張問不禁露出了笑容。
張盈頭戴四方巾,穿著程子衣,腰中間斷以一線道橫之下豎三十六摺,倒真像一個翩翩儒生。飽滿的額頭亮晶晶的,面目秀麗,投足之間也沒有多少女兒之態,當成公子爺看,是十分的俊俏。
張問笑道:「喲,咱們在這裡相遇倒是巧了,白蛇傳里的姻緣,是不是也從一道橋上開始的?」說罷回頭看了一眼高升,高升忙作了一揖,帶著跟班遠遠地跟著。
張盈背著手,臉色沉靜道:「張兄這時候還能油嘴滑舌,佩服佩服。」又把雙手拿到胸前,款款揖道:「不管怎麼樣,張兄今日的心意,愚弟感懷在心。」
「好!」張問突然叫了一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張盈疑惑地看著張問。張問回禮道:「賢弟這一揖,當真是有神韻了,愚兄忍不住就叫好了,勿怪勿怪。」
張盈嫣然一笑,張問頓時呆得站在原地,喃喃道,「我現在真的明白,幽王為什麼敢烽火戲諸侯了。」
張盈背過手,笑著對張問勾了勾手指,張問忙附耳過去,只聽得張盈說道:「不瞞您說,我這幾年的笑,都一併留給大人了。」
這時橋上不遠處,一對男女正在看江面上的風景說著話,女子拽著男子的胳膊說:「相公,你就吟詩嘛。」
男子憋著紅臉,指著頭上的冬日吟道:「太陽出來緋紅……」又指著橋道:「曬得石頭梆硬。」
張盈聽罷和張問對望一眼,相視而笑。
張問笑著說道:「今兒這事,愚兄其實另有目的。」
「哦?那兄台不如說來聽聽。」
張問學著她的動作勾了勾手指,張盈只得無奈地附耳過來,只聽得張問說道:「你們現在都知道了,李家的仇,本官還記著。我是指不上報仇了,今天為你做這件事,是想讓你幫忙了個心愿。」
張盈比張問矮了半個頭,墊起腳尖,在張問耳邊輕聲道:「我只想告訴大人,您要為我背黑鍋,可是瞞不過少東家的心思。所以很遺憾,您今天的事兒,是白做了,少東家心裡亮堂著,明白是我的過錯,和大人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橋上過路的一個中年儒士見張問和張盈兩個年輕人,在那裡公然做著如此親密動作,儒士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張問聽罷故意眉頭一皺,手在欄杆上輕輕拍了幾拍,然後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還可以為你辦一件事,以此交換。」
張盈沉聲道:「兄台是高看我了,我就算自絕後路,願意幫您,事情也沒那麼容易成功。」
張問道:「總比我自己去辦,機會要大些吧?」
張盈聽罷抬起頭,仔細看著張問的眼睛,又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兄台太執著了。」
「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麼事?」
張盈款款揖道:「請兄台指教。」
張問看了一眼她腰間革袋上掛的紅色香囊,指著香囊道:「你知道他在何處麼?你妹妹應該就在他手裡吧?」
張盈謹慎地顧看左右:「我聽聞世子無心政事,醉心木工,不知道可是真的。」
張問聽到這句,如醍醐灌頂,自己在京里也確實聽不少人提起此事:「還真是,呵,如果只為公務,恐怕以世子的性子也不願微服跑那麼遠。賢弟啊,快想想咱上虞,哪個地方的建築木雕最為有名?」
「名氣大的,恐怕得屬曹娥廟,其雕刻、壁畫、楹聯和書法四絕,飲譽天下,有『江南第一廟』之稱……您的意思是世子會去曹娥廟?」
張問點點頭。
張盈想了片刻,又問道:「那我們怎麼知道他何時去,如何遇得見他?」
「過幾天就是臘八節,臘八節除了吃臘八粥,大夥會做什麼?當然是敬神供佛,曹娥廟今年不僅熱鬧,還有個節目。聽人說有人尋來能工巧匠,用木頭雕刻了曹娥像,將在臘八節公示。這種好日子,世子能不去嗎?」
張盈嫣然一笑:「佩服、佩服,怪不得少東家這麼關心張大人了。」
張問搖搖頭苦道:「她是關心怎麼殺我,怎麼向李家邀功吧?」
「大人這個交換條件,我很滿意,接下來給大人的東西,大人一定也會滿意。」張盈心情好了許多,面上的表情輕鬆了起來,看來她妹妹張嫣對她真的很重要。
「大人眼下並無危局,反而是個機會。」
張問疑惑道:「哦?這個說法確實非常新鮮,非常出乎意料。」
張盈抬頭左右看去,只有清風吹皺的江水,很遠處才有有幾條船,但依然放低聲量道:「少東家欲對付李氏已經很久了,無奈李氏樹大根深,很難動搖。張大人志同道合,又有如此見識,實在是少東家不二的盟友,怎會相害?」
張問一聽大喜,什麼喜怒不露於面都是扯淡,那是力度不夠刺激不夠,這時候張問已按耐不住喜悅,臉色都紅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沉聲問道:「這……是真的?沈小姐和李氏有何過結?」
張盈猶豫了片刻,說道:「少東家二十有餘,至今未嫁,以女兒之身而全掌沈家,大人可知為何?」
張問不用說話,目不轉睛地看著張盈,靜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