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未老白頭

  葉雲翎回眸一笑：「自不敢忘。」待她再轉眸時，身子也跟著動了，瞬息之間，紅影掠過，刺客手中的長劍已經到了葉雲翎手中，架在刺客的脖子上。

  華允柏自然而然地守在身側，警惕著周圍，其他刺客群龍無首也都被輕易拿下，還不待葉雲翎問話，便齊齊自盡了，華允柏附耳：「是死士。」

  葉雲翎不屑地看看地上的屍體，譽王府的人辦事效率不錯，很快便清理了現場，剛才的刺殺仿佛沒發生過一樣，所有人再次沉浸在喜悅當中，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葉雲翎彎腰撿起蓋頭，邊蓋邊說：「繼續吧。」皇后也彎唇一笑。

  咻——一支長箭破空而來，葉雲翎慌忙回頭，已是避無可避，千鈞一髮之間，華允柏擋在葉雲翎身前。

  葉雲翎還沒蓋好的蓋頭被長箭帶來的風吹落在地上，華允柏也倒在了葉雲翎懷裡。葉雲翎波瀾不驚的眸子裡終於布滿了慌亂：「允柏，允柏！」華允柏胸前已是一片殷紅，葉雲翎想止血，卻無從下手，只得一遍遍地喚著華允柏。

  華允柏費力地抬了抬手，葉雲翎連忙俯身，華允柏附耳低聲道：「阿翎，若我早大哥一步見到你，你會不會，會不會愛上我？」

  葉雲翎泣不成聲，華允柏費力笑了笑：「你騙騙我，也好。」葉雲翎無助地看向太醫，太醫收了物品，搖搖頭，不再言語。葉雲翎哭著搖頭：「不要，不要……」

  華允柏眼角也滑下一滴淚珠：「阿翎，照顧好——自己。」說完，再無睜眼的力氣，手也失力地垂在了地上。

  葉雲翎淚如雨下，除了面前的打擊，葉雲翎的心底似乎深藏著另一種絕望，相互勾連，揉捏著她的心臟。葉雲翎的腦海中再次閃現出細碎的片段，甚至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讓她身臨其境。

  葉雲翎把華允柏平放在地上，轉眸看向華瑾安，眼中是嗜血的狠厲：「是你，譽王。」葉雲翎說著，步步緊逼，饒是華瑾安看著這樣的葉雲翎，心裡也有些發怵。

  皇后這才起身，喜宴的血腥絲毫不影響她的端莊，雍容道：「阿翎，注意身份。」葉雲翎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皇后連忙閉嘴。

  正這時有人來報譽王消息，來人對譽王附耳道：「押送慕止修回京的車馬遇襲，無一生還。」

  葉雲翎耳力異於常人，雖然聲音不高，卻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葉雲翎耳中——無一生還！葉雲翎自己都不知道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她的淚水便無法控制地滑落，滿頭墨發瞬息間褪為白髮。

  「嫂子，小希只想要一個家。」

  「修，末世的你殺過人嗎？」

  「放我走吧。」

  ……

  葉雲翎的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般放映著這一切，她都想起來了，好的壞的，痛的甜的，葉雲翎通通記起了。

  葉雲翎眸中的嗜血淡去，滿頭白髮與身上的嫁衣紅霞形成鮮明的對比，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後俯身有些費力地抱起華允柏的屍體，一步一步地往門外走去。

  這場婚禮已經是一個鬧劇了，現在再讓葉雲翎抱著別的男人又出去，就算是屍體，華瑾安也丟不起這個人，當即下令：「攔下她！」

  葉雲翎對明晃晃的刀鋒視若無睹，冷眼看著一切往外走，就在所有人衝上來阻攔的那一刻，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批黑衣人團團將葉雲翎護在中間，與譽王府的侍衛纏鬥在一起。

  葉雲翎就這樣一路走出譽王府，在黑衣人的協助下，暗中回了京城附近的那處院子，劉婆還在此處住著。

  華允柏的死讓葉雲翎失去了所有耐心和愛心，二話不說也不管時間，直接把劉婆從房間裡揪了出來，扔在華允柏屍體旁：「你好好看看，他已經死了，死在你親愛的女兒手上，死在你的懦弱和無能上！」

  葉雲翎如同白髮羅剎，沒有絲毫溫度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劉婆顫顫巍巍地摸索著華允柏輪廓，又探了探鼻息，害怕地瑟縮著退後，葉雲翎豈會允許，再次把人拎在華允柏的屍體旁：「允柏的死，你脫不了干係。」說完竟朗聲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角就逼出了淚花，葉雲翎的嫁衣還沒脫下，張開手看了看嫁衣，自嘲道：「穿了四五次嫁衣了，卻沒一次好結局，活該啊活該，哈哈哈哈哈哈。」

  守在門口的黑衣人眼神動了動，葉雲翎笑著剛好看到他，眨眼間就到了他面前，掐住領子：「你是什麼人？為何幫我？」

  黑衣人面上戴著面具，遲疑了片刻，正欲抬手摘下，劉婆卻在此時說道：「我說，我說……」

  葉雲翎一把甩開黑衣人，轉身拉起劉婆就走，黑衣人連忙和身旁的人交代了幾句，也跟上了葉雲翎。

  葉雲翎滿頭白髮，一襲嫁衣不說，就是深夜帶個人進皇宮，也足夠讓皇宮的暗衛亂箭射殺了。但出奇的是，葉雲翎一路暢通無阻地見到了華乾。

  多日不見，華乾明顯憔悴了不少，看了看地上的瞎眼婆子，便要稟退了所有下人，但一個小太監卻站在一旁不動，華乾明顯動怒了，斥道：「這江山還是朕得，給朕滾出去！」

  小太監惡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才不情願地出了御書房，一出御書房，便去了皇后宮裡，而當年事情的真相，才在御書房緩緩還原，更有那名院正的絕筆信為證，先皇后之冤，終得以昭雪。

  而那名黑衣人此刻正在御書房房頂，摘下面具的他，赫然就是本已喪命襲擊之下的慕止修。

  方才也是他安排莫凡和楚詢用緊急軍令調開了所有皇宮內衛，又聲東擊西，混淆了譽王的眼線。也是這時他才發現，皇宮乃至皇上都已經被華瑾安控制了。

  而華瑾安至今還留華乾一命的原因，慕止修也猜到一二，想必是玉璽的下落不明，慕止修想到這兒，縱身離開，葉雲翎耳朵動了動，察覺屋外有人，待追出去以不見蹤影，卻見皇后宮的方向火光攢動，想必是皇后聽了消息，正趕往御書房。

  華乾當機立斷，從御書房桌案上房的牌匾後取出玉璽，讓葉雲翎帶著立刻離開，皇后這裡他來應付，不論如何，國都不能落在妖后手裡。

  葉雲翎自己能離開就實屬不易了，想連劉婆一起帶走，更是不可能，加上華乾承諾保劉婆性命，葉雲翎才急忙離開。

  葉雲翎剛走，皇后就帶人衝進了御書房，徑直就要緝拿劉婆，華乾坐在桌案後面：「都給朕住手！這是御書房，皇后此舉，是造反嗎？」

  皇后俯身一拜：「皇上誤會了，此婆子妖言惑眾，四處行騙，臣妾怕皇上無信讒言，特來鋤奸。」說著就又要讓人帶走劉婆。

  華乾拍案而起：「朕看最該除的是你才對！此人見朕不到一刻鐘，話還沒說上一句，皇后就帶人匆匆而來，朕看著皇后是要逼宮吧！」

  皇后擺擺手退了手下，從華乾的話來看，這婆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皇后便也不急了，這才想起來，據小太監說，是葉雲翎帶這婆子來的，當即笑問道：「皇上息怒，臣妾也是關心則亂，只是這婆子不可能一個人闖進這皇宮裡來，不知陪著她的人，又去哪兒了？」

  華乾也心平氣和地坐下了：「無人陪同，這婆子進宮，是朕准許的，自然無人會攔。」皇后也隨意坐在一旁，道：「皇上深夜召見之人，定是有重大消息，不如也讓臣妾一聽？」

  皇后壓根沒打算等華乾答話，當即看向劉婆，笑道：「皇上召見，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便把你知道的都說了，若有半句假話，本宮絕不輕饒。」

  劉婆早在皇后走進來的時候就輕輕笑著，只是年齡太大，皺紋太多，看不出來罷了，現在她知道的也都說了，女兒也見了，若說遺憾，便只有華允柏之死了。

  劉婆想在這兒，那不如一命換一命，抬頭裂開笑臉：「草民什麼都不知道，草民這就贖罪！」說完，撞柱而亡。

  葉雲翎回了院子裡，看著手裡的玉璽，一切似乎都結束了，一切又似乎才剛剛開始。楚詢和莫凡已經跪在了身後：「王妃，南蠻人已同意借兵，不出三日即可抵達京都。」

  就在葉雲翎帶著玉璽從皇宮出來的時候，楚詢和莫凡就已經候在這裡了，葉雲翎也是這時才知道，他們無事。

  「他呢？」葉雲翎良久問道。

  楚詢俯首答：「爺還需周旋京中勢力，暫時不宜露面。」

  「可無恙？」

  「一切安好，無恙。」

  葉雲翎低頭看了看已經不再烏黑的髮絲：「禮堂上可是他？」

  「是。」

  葉雲翎毫無徵兆地笑了。

  楚詢再次俯首道：「爺說，不論做什麼，只要是你，他都願。」

  葉雲翎笑著落淚，有夫如此，足矣，但出口的話卻是：「轉告爺，妾惟願相忘江湖，不復再見。」說完抬腳離開，白髮飛揚，紅衣似火。

  「那不如縱馬江湖，快意恩仇。」慕止修從暗處走出來，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