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怒氣

  李氏又是心急如焚，又是心病未愈的樣子，種種情緒一起涌了上來，她不免覺得哀婉，抱怨老天不開眼。

  隔壁的花奶奶已經做好了飯菜等著自家的孫子回家吃飯。花奶奶的眼神已經越發的差了，前幾天吃飯時，就見狗子從飯菜里直接揪出了一根銀白色的長髮來。

  花奶奶自己都羞愧了，可是狗子非常懂事，看起來是個愣頭青，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男孩，他裝作漫不經心的將那根頭髮挑出來，然後繼續扒飯。

  花奶奶被這個平日裡淘氣的上山爬樹掏鳥蛋各種調皮搗蛋事情都幹完了的孫子給感動到了，今日不打算再拿柳枝條到處打他一個上躥下跳了。

  花奶奶一大早就和上了面，到了晌午，面已經發了，她從盆里拿出來，撒上一些麵粉，然後拿出麵團開始細細的揉著。

  花奶奶長得一臉慈祥的模樣，好像是畫像里的女菩薩，說起來也真是命苦，她早年喪伴，花爺爺早在花奶奶年輕的時候就撒手人寰了。

  花爺爺當初是給採石場裡面做工，石頭不小心掉下來，砸死了他，當時採石場的老闆，不但不賠償，卷了一個蓆子就把人扔在了外頭，要不是花奶奶去看，屍體早就被野獸吃了。

  花奶奶從小就是善良溫柔，可打從那以後，便越發的彪悍，深刻的明白一個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

  「奶奶！我回來了！」狗子從外頭推門而進，一進門就像是一頭鬥牛一樣，鼻翼一閃一合的，像是被誰給氣到了。

  腳步聲重重的，渾身都是生氣的反應，往屋裡那麼一戰，拿起一個茶缸，就咕嚕嚕地往嘴巴里送，一整個茶壺裡面的涼茶，都被他喝了個精光，然後一抹嘴，重重的把茶壺「噔！」地放下來，氣哄哄的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個個頭挺壯實的他，坐在一個孤零零又小巧的凳子上，看起來那場面著實滑稽。

  花奶奶察覺到孫子的不對勁兒，她家裡條件不好，很窮，廚房和裡屋，就隔了一個隔間，再往左邊就是臥房，都不講究，從廚房裡出來，拿圍裙擦了擦手上的麵粉，一出門就見自家孫子撅著屁股，身子背對著自己。

  「這是怎麼了？誰惹到你了？還是今天和誰打架，沒有打贏，輸給了別人？」花奶奶難得調侃他一句，誰知自家這個大猴孫子，竟然一下就紅了眼睛。

  他明明心裡頭不痛快，可還是硬憋著，一個人在那兒低著頭，鬱悶的抹著眼淚，花奶奶上前仔細一看，那眼睛都是腫的，看來已經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

  花奶奶這才重視起來，「哎呦，寶貝兒命根兒哦！你這是怎麼了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和奶奶說說！誰要是敢欺負我孫兒，奶奶一定要找他算帳才行！」

  聞言，狗子只是搖搖頭，他不想讓奶奶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屁股動了動，腳步一轉移，又扭過去背著身子對奶奶，花奶奶無奈。

  直接上手，擰住狗子的耳朵，狗子頓時站起來，要跑，花奶奶勒令他坐下，臉上沒了一點兒慈愛，反之是嚴厲無比，就像是平日裡他闖了什麼嚴重的禍事，花奶奶的反應一樣。

  狗子見狀，也布反抗了，老實的坐下。花奶奶撈了一個板凳，就直接坐在狗子的對面，那皮膚皺巴巴的手，往桌子上一放，直勾勾的盯著狗子的眼睛，不錯過他的每一個反應。

  「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前也沒見你這麼自覺，闖了禍事知道內疚，自己在這兒哭開了。」花奶奶念叨著。

  狗子一聽這話，不服氣了，站起來硬聲頂撞，「奶奶，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經常闖禍的人嗎？」狗子滿是控訴的問道。

  花奶奶絲毫不受他影響，十分硬氣的回答他，「難道不是嗎？」那嫌棄的眼神，令狗子渾身一鈍，氣勢慢慢的就弱了下去。

  還是真是……狗子悻悻的想著，突然覺得有點兒悲催，不知道自己以往都做了些什麼混帳事，才令奶奶這麼篤定，看到他這樣，第一反應就是闖禍了。

  狗子像是一瞬間，明白了一些事情，好像長大了一樣，他唉聲嘆氣，道「這次真不是我，是小華，他出事了。」

  「什麼？小華？他出什麼事了？！」花奶奶神情一下子就緊張起來，連聲問道，從聲音就能聽出來她的著急。

  狗子心裡怪怪的，「小華在河邊玩，一個和他差不多大，卻比他高一個塊頭的男孩去欺負他，小華躲開了，結果那個男孩自己撞在了樹上，把自己撞死了，人家爹娘把小華告進了衙門，縣太爺親自帶衙役過來抓的人，說是要先關上三天，之後公審！」

  狗子帶著憤憤的表情將事情經過快速明了的給花奶奶說了一通，花奶奶聽的傻眼，「真撞死了？」

  「真撞死了！奶奶我沒事我編故事騙你做什麼？我就是要騙你，我也不會拿小華的事開玩笑好不好！」狗子十分委屈的說。

  「也是，你說的對，你那麼喜歡小華，怎麼會這麼詛咒他呢，可是，小華明明就沒錯，為什麼要抓他？對了！湘兒呢？你湘兒姐姐呢？」花奶奶眼睛一亮，急忙問道，在她眼裡，佟湘就是一個了不得的女子。

  「切！別提了！我佟湘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說話也雲里來霧裡去的，我也聽不懂，總之她的意思就是讓我別管這個事兒，她自己來處理，我看她根本不疼小華！小華被帶走的時候，奶奶一沒看見，她那沉得住氣的勁兒！」

  可惜花奶奶並沒有聽他後面說什麼，而是敏感的抓住一個詞，「什麼叫別讓你管？你當時在場？你怎麼管的？」

  狗子哼了一聲，「我當然在場，我還是重要人證呢！他們要抓走小華，可有經過我的同意？小華可是我護著的，沒有我的允許，誰也動不了他！那幾個衙役要抓，我當然要攔著，本來我都要打過他們了，但是他們一動刀，佟湘姐姐就攔住了我，讓我不要管，最後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小華被他們那幫不講理的睜眼瞎給帶走了！還什麼縣太爺，我看就是油鹽不進，黑白不分！那個孩子的爹娘也是個黑心肝的！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人！」

  狗子越罵越難聽，越罵越離譜。花奶奶最後聽不下去，「砰！」地一拍桌子，「行了！閉嘴！」狗子立刻噤了聲。

  不是他真的害怕奶奶，而是因為爹出去的時候交代過他，奶奶年紀大了，而且爺爺去世的那個時候，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千萬不要刺激他。

  狗子只好乖乖聽話，花奶奶見他終於不罵了，老實的看著自己，這才語重心長的說，「你佟湘姐是為了你好，有句話你不是沒聽過，民不與官斗，他們都動刀了，你一個小孩子再厲害，能打得過帶刀的大人？要是傷了你，甚至要了你的命！到時候官差一句，你妨礙官家辦事，這件事就了了，你的一條賤命，就沒了！」

  花奶奶神情激動的說，說著竟然氣的剁了腳，仿佛是發自肺腑，沉默了許久的話，趁此發泄了出來。

  狗子心裡不服，想反駁說我才不是小孩，已經長大了，可是見自家奶奶這樣子，她氣的渾身都紅了，趕快過去給她縷縷背。

  花奶奶漸漸恢復下來，然後才悲傷而難過的說，「你爺爺當初，也是這樣死的，我求縣太爺給你爺爺一個說法，可不知是那個採石場的當家和他勾結在了一起還是怎麼著，縣太爺老是向著他說話，說是你爺爺自己不按照規矩，而且只是意外……」

  花奶奶將陳年往事又說了一通，狗子聽的拳頭賺了又鬆開，鬆開又攥緊，花奶奶感嘆，袒露自己的心聲道：「我們人微言輕，你佟湘姐很清楚這個道理，這才攔住你，讓你不要管，你該感謝她的好意，若不是顧念我們的鄰里情誼，她就算是放任你不管，讓你去試試能不能救得下小華，她也是沒錯的，因為這是你自願的。可是狗子，就像是你爺爺一樣，在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眼中，你們不過是賤命一條，可是在奶奶的眼裡心裡，在你爹娘的心理，你們可重要了，你明白嗎？你們重要的，我們都願意拿命去換的！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命，那可是奶奶的命啊！」

  狗子從長大後，好久沒聽過奶奶說這些在他看來很肉麻的話了，狗子眼前突然浮現出小時候的一些畫面來，那個時候奶奶喜歡抱著他，去山上捉蝴蝶，捉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