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鳥籠

  他不就完了嗎？

  師爺不敢再想下去，否則只怕自己要折壽許多年。

  「此事，就只能勞煩佟大夫您了，若您能解我此難，日後佟大夫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說出來的話，總也是算的！」

  師爺正了神色，無比誠懇的說，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還舉手發誓。

  佟湘本想拒絕，她想來做事憑藉心情心意，不計較得失，可轉念一想，日後用得上他的地方，說不定真的有，好歹是官府，誰能說得准呢。

  「好，有你這句話，我便記下了，只望日後我真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要是不認帳賴帳，可就沒意思了。」佟湘餘光淡淡瞥了他一眼。

  師爺只覺得是強大的一股威壓，他心中畏懼，十分驚恐，一個尋常的女子，怎會有這麼大的氣勢，就連縣太爺身上都散發不出來。

  這一個苦水縣，到底是什麼奇怪地方，除了那個楚蕭，就剩這個佟大夫，讓他意外，且感受到這種不可抗拒的威壓了。

  在這樣的人面前，他根本不敢生出什麼壞心思和叛逆之心來，只覺得自己所有的念想都無所遁形。

  直覺告訴他，千萬不要惹了這種人，否則是要遭天譴的。

  「佟大夫一萬個放心！我說話定然算話！我發誓！蒼天在上，我欠佟大夫——」

  「不必了，你既說了，我便信你，發不發誓，不過是個形式罷了，不頂什麼用處，你若真心這樣想，就是不發誓，也不影響什麼，你若是虛情假意，就算是發了誓，又能如何？」

  佟湘看的素來很開，這一番見解，也讓師爺發自內心的刮目相看。

  「佟大夫說的是。」他忙道。

  既然說定了，佟湘便不再拖延，從他手中接過了鳥籠，她忍不住勾唇一笑，目光卻帶著熟悉的嘲弄，「都說苦水縣是個貧窮地方，就連縣太爺也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官，從不貪圖百姓民膏，可我瞧著，一個禽獸的籠子，怎麼都是描金畫銀的？好不奢侈啊。」

  師爺抹了抹汗，聰明的不接話，他很快習慣了和佟湘的相處模式，這個主兒偶爾喜歡古怪的笑著說反話，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解釋，只管聽著就是，裝傻就行。

  佟湘果然就說了一句，也沒有讓人接話的意思，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她細細察看了一下裡面還在撲棱折騰的鸚鵡。

  從它的外形上來看，是一隻公的，現在也不是它的發情期，它現在把自己一身皮毛弄得就像是炸開了，不過從頭頂上的毛髮也可以看出它的油亮和光彩照人，看來縣太爺的確很看重這個鸚鵡，鳥籠里餵食的小盆，盛放的也是一般人見都見不到的山珍海味，就這樣餵給一個畜生，偏生畜生還不愛吃，翅膀把它扇的到處都是，暴殄天物。

  佟湘冷著臉盯著鸚鵡的一對豆子眼，「小傢伙，浪費糧食可是不對的。」

  鸚鵡仿佛能聽懂她的話似的，豆子眼直直的盯著她，然後沖她尖叫一聲，「救命啊，救命啊！」

  師爺本來一臉緊張，見這個鬧騰的小東西，這般反應，忍不住被逗樂了，當下又是擔心又是覺得稀奇有趣，便不說話，一直在一旁看著。

  不過心裡也暗暗嘀咕，這鸚鵡怕不是成精了吧，真的會見人下菜，在他手裡一直嚷嚷著叫什麼壞人，見了她，就知道喊救命。

  怪不得那個江南知府的女兒這麼寶貝這隻鸚鵡，他原本還奇怪，在江南那種富庶之地，又是一個知府的女兒，什麼稀奇玩意兒沒見過，原來這鸚鵡的確是討人喜歡。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麼原因。」佟湘說著，便伸手去捉鸚鵡，手差一點被鸚鵡啄到，好在佟湘動作快，飛快的把手縮了去，鸚鵡又開始撲騰，像是發瘋一樣。

  佟湘不再急著抓它，而是細細端詳它全身上下。

  師爺不懂，只是干著急，生生等了佟湘好一會兒，見她一直不說話，才忍不住開口小心問道，「佟大夫，您可看出這小畜生什麼來？」

  「小畜生！小畜生！」

  鸚鵡很通人性，一聽到師爺的稱呼，當下撲騰的更厲害了，利聲尖叫著，好像在罵回來。

  佟湘見了，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打趣一隻鸚鵡，「你這個小傢伙，也不知道是真的能聽懂，還是就只是一個愛學舌的鸚鵡而已。」

  說著，她並未看師爺，回答他道：「我觀這隻鸚鵡，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師爺忙點頭道：「先前的兩三個大夫，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他們卻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但這鸚鵡確實反常！

  「它的眼球看著正常，體內沒有中毒之類，看它這能折騰的勁兒，也不是虛弱的樣子。」佟湘抿唇，片刻後突然道，「你這鳥籠，上面是用什麼材質的木頭？」

  鳥籠是用木頭做的，雖然鑲嵌了金銀，但到底要用木頭來打造。

  師爺一聽，雖然覺得奇怪，這鸚鵡的反常，和這個鳥籠又有什麼干係？但還是連忙答道：「是用金絲楠木做的。」

  「你確定？」佟湘問。

  「確定。」師爺肯定的回答。

  因為這鳥籠還是他當初去尋來的，特地讓工匠打造的。全是按照老爺的要求。

  「那不應該啊，真是奇怪。」佟湘聽了，也不覺得師爺會隱瞞自己什麼，若是這樣，那她還真的想不通了。

  「可是這鳥籠有什麼古怪之處？」師爺見佟湘一副沉思狀，忍不住開口問道。

  佟湘抬頭，盯著籠子裡的鸚鵡，「若是這鳥籠是用一種樟木做的，那它這麼反常我倒是能夠理解，但金絲楠木，對鳥類並無害處。」

  師爺似懂非懂，佟湘又問，「這隻鸚鵡是從今日早上開始這樣的對嗎？」她記得師爺說過。

  「沒錯，就是早上開始。」

  「那早上可有發生了什麼？」

  「沒有啊，如往常一般。」師爺疑惑。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兒，「早上的時候，我看鸚鵡的鳥籠有點髒了，就給鳥籠洗了一遍。」

  佟湘倏地看向他，問道，「你怎麼清洗的？用了什麼東西沒？」

  師爺看佟湘的反應，八成是有了眉目，也不怠慢，當即帶佟湘去了自己洗鳥籠的地方，演練了一遍。

  「就是這樣，這樣。」師爺拿著一個刷子，虛空演練了一遍。生怕漏了什麼細節，反覆的表演。

  佟湘思索片刻，很快將目光放在他手裡的刷子身上，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木頭刷子，沒有什麼特別的，佟湘拿在手上，反覆看了幾遍。

  然後，突然湊過鼻子，嗅了嗅，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一抹瞭然的神色來。

  「佟大夫，可是有什麼發現了？！」師爺可一直盯著佟湘呢。

  「找到了。」佟湘說。

  「找到了？莫非——」

  「就是這個刷子，問題，就出在這個刷子上。」佟湘胸有成竹的說。

  「可是，這刷子怎麼會……」師爺摸不著頭腦，實在是理解不了。

  佟湘放下手裡的刷子，解釋道，「你這刷子，不是新的吧？」

  「是的，我是從下人那兒找來的。」

  「那平日裡，這把刷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不是入秋了嗎，眼看著快入冬了，管家他們就想著別讓縣太爺的那幾棵從東夷運過來的烏漆木凍壞了，就讓下人拿刷子涮一些石灰，讓它們能度過這個冬天。」

  師爺說著，很快意識到，「難不成，和這石灰有關？」

  佟湘笑了一聲，「雖不是和石灰有關，但你猜測的方向是對的，問題就出在這個烏漆木身上。都說鳳棲梧桐，有一些鳥類，是鍾愛某一種植物，也對某一些植物排斥的，也就是說，這隻鸚鵡，天上就不喜烏漆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醫書上記載，烏漆木生長在深林毒瘴中，但其本身不含毒素，卻還能解毒，可它唯一的缺點，就是散發一股難聞的氣味，這種氣味很淡，人一般聞不到，但鳥類對其尤為敏感，極為排斥。」

  佟湘拿帕子擦了擦手，「所以你早上用這個刷了烏漆木的刷子，刷了鳥籠，鸚鵡聞到了它的氣味，所以才這般失控。你只要換一個鳥籠，它就安分了。」

  師爺瞪大眼睛，十分意外，沒成想，令他愁了一天的問題，竟然就是因為一個小小的刷子，他真是想不到。

  「此事多虧了佟大夫！佟大夫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連這個都能想得到！」師爺欽佩的說。

  「不必客氣，你只需要記得你方才說過的話，我這個人，性子直，不喜歡假客套，說起來，倒是有趣，我一個大夫，竟然來到縣太爺府上，破案揭秘來了，真是有趣。」佟湘連連道了兩聲有趣。

  師爺回味，也覺得有些怪怪的，可不就是破案來了嗎？此事和醫術的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