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諒

  她舉起這物什，放在月光下察看。

  那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釵，在月亮下格外潔白透亮，散發著柔潤的光澤。

  在髮釵尾部，雕著幾朵精細的小花，竟和那日他戴在自己頭上的野花一般無二。

  往事種種，浮上心頭。佟湘只覺得眼角微潤。她仰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終是沒有落下來。

  看著月下這沉睡的男人，她小心地探手，想要撫上他的額頭，卻還是縮了回來。

  她很快恢復了冷靜。

  夜晚的山林，是捕食者的天堂。

  他們在這裡停留的時間越久，遇到的危險便會越多。所以，她必須加快動作，把他給帶回去。

  收回思緒，佟湘抬起他的手腕，替他檢查了脈搏，發現並無異樣，便放下心來。

  把髮釵收進空間放好，她將男人扶了起來，準備回家。

  楚蕭身體無力，緊緊地靠在她身上，下顎抵著她的頭頂。

  似是察覺被人搬動，楚蕭警覺地醒了過來。

  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聲音嘶啞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佟湘沒好氣地偏過頭，瞪了他一眼，斥道：「誰讓你到處亂跑了？」

  聽到她的斥責，楚蕭不怒反笑，呼出的熱氣吹在她頭上，讓佟湘心裡一陣發癢。

  她故意戳了一下他的腰間，冷聲威脅：「再亂動，我就丟你在這深山老林，讓你被狼吃掉。」

  楚蕭虛弱地半舉起雙手，像是對她投降。

  突然，他想起什麼，在她耳畔問道：「湘兒，你看到那隻髮釵了嗎？」

  「沒有。」佟湘賭氣地回答。

  像是丟了東西的小朋友，楚蕭沮喪地低著頭，下巴貼在她頭頂，壓得她腦袋發暈。

  「你……太重了。」佟湘被他整個人壓得動彈不得，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

  背上的男人卻像沒有聽到，呼吸漸漸勻長，竟是又昏睡了過去。

  睡夢中，像是在說夢話，聲音含糊不清。

  她聽見他喚自己的小名，和李氏一樣叫她湘兒，又斷斷續續說了很久，她勉強聽懂了幾句。

  「湘兒，過些日子就是花朝節……我給你做的……髮釵…….可惜沒有機會送給你……」

  「你那麼好看，這髮釵……要是……」

  當然，後面的話她就沒能聽清了。

  起先，她只是一臉無奈，心想他這麼重，居然在這個時候睡著，還有心思說夢話。

  可是，聽著聽著，四下的蟲鳴都安靜了下來。

  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

  回去的路上還算平順，至少沒遇到什麼狼群。當然，就算碰到了野狼，佟湘倒也樂意扒下狼皮，拿去鎮上賣了還錢。

  走了許久，直到月亮西沉，兩人才終於到了家。

  把楚蕭甩到床上，佟湘整個人都累趴了，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她索性枕著他的胳膊，在他身側睡了下來。

  這一覺，便睡到了天明。

  直到早起的李氏去她房裡，沒見著人，才發現她和楚蕭睡在了一起。

  看著自己熟睡的女兒，李氏欣慰地笑了。

  湘兒這孩子，腦子裡總是繃著一根弦，也只有在楚蕭面前，才會這麼放鬆。

  於是，又悄悄地合上門，退了出去。

  直到太陽的光線都晃到臉上，佟湘才終於睜開眼。

  楚蕭也醒了，卻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起身。

  他側著臉，饒有趣味地盯著她微翹的睫毛。

  見楚蕭盯著自己，佟湘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醒了？」佟湘背過身，拍了拍自己微皺的裙擺。

  想起昨晚的事，她又憤憤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睡在你床上的，是因為你太重了。昨晚，我把你從山上背下來，可是花了不少力氣。」

  她的話剛說完，就聽見了一聲輕笑。

  想起什麼，佟湘冷下神色，走到他面前。

  「把衣服脫下，我得看看傷口。」

  昨天，他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必然牽扯到了傷口。雖然看起來並無異常，但還是檢查一下比較保險。

  楚蕭聽到她的話，又是本能地羞紅了耳朵。佟湘瞧見，也笑了一聲，算是還以顏色。

  許是昨天的藥很好，楚蕭的傷口並沒有惡化。

  剛起的佟華跑過來，看見大哥哥安然無恙地待在家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大哥哥，我還以為你被狼給吃了，你以後可不能隨便亂跑了！」

  聽到這話，佟湘和楚蕭皆是一怔。

  兩人默契地看向彼此，卻都沒說什麼話。

  佟華覺得氣氛古怪，一雙小手托著腦袋，左看看，右瞧瞧。

  見佟湘沒有說話，佟華恍然大悟：「姐，你是不是不趕大哥哥走了？」

  佟湘彈了下他的額頭，不自覺地笑了。

  「你亂說些什麼。他以後要是再敢騙我，一樣會被掃地出門！」

  在一旁看著的楚蕭，見姐弟兩人相處融洽，又回味著她說過的話，也笑了起來。

  佟家的幾人，又回到了前些天其樂融融的樣子。

  吃罷早飯，日頭還沒太曬，佟湘去田裡幹活，正趕上迎面走來的張媒婆。

  真是冤家路窄，佟湘想起前些天，這個張媒婆傳出去的那些風言風語，便一鋤頭橫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張媒婆本是談成了一門親事，收了些小錢，正眉開眼笑地往家裡走。瞧見這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鋤頭，她愣了下神，這才抬頭，看見了佟湘。

  回想起自己做的虧心事，張媒婆在心裡直呼倒霉。不過，做了媒婆這麼多年，她很快擠出一個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佟姑娘，你看那村頭佟家的大郎，覺得如何啊？」

  提到這裡，佟湘勾起唇角，笑了。

  這清甜的笑容，反倒是看得張媒婆後背發涼，笑容僵在了臉上，牙關打著顫。

  「佟姑娘，這婚事談不成，可不要變成喪事啊……」

  想起佟湘的那些壯舉，張媒婆此刻也顧不得多少了，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求饒。

  見她膽子這么小，佟湘也覺得沒意思。

  她冷聲道：「張媒婆，這以後，就不要上我們家來了。」

  張媒婆抬頭，看見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不得不說，隨著年齡增長，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的她，真是越發清麗好看了。

  「啊？這是何……」

  見張媒婆聽不懂自己的話，佟湘又是一鋤頭敲下去，直撬起地上不少土來。

  「張媒婆，你上次來我家，看到了什麼，不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