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聖的花香

  一般人做夢是不受控制的，內容混亂無序，醒來後很快便會忘掉夢中的事物。

  少部分人掌握著「清醒夢」的訣竅，能夠在夢中保持清醒，繼而反過來控制夢境，在裡面為所欲為。

  梅倫現在做的夢，介於兩者之間——

  他很清醒，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做什麼「夢」。

  開始的時候，他就像是突然掉進了一片漆黑的世界，思維空虛，沒有方向感，不知身在何處。

  唯有一陣陣嘈雜的聲音不斷從四面八方的虛空深處傳來，慘叫、哀嚎、怒罵、咆哮……

  起先梅倫還很好奇這些聲音的具體內容，畢竟他清楚記得，自己在睡著之前，到底在做什麼。

  然而仔細傾聽了一會後，他就發現，這些聲音，只不過是一些人發出的噪音罷了，根本沒什麼有用信息。

  唯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其中慘叫哀嚎聲比較多。

  如此狀態，持續了也不知道有多久。

  然後似乎觸碰到了什麼開關，周圍漆黑一片的世界，就瞬間像是被揭開了帷幕一般，變得明亮且清晰了起來！

  梅倫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恢宏的大教堂內。

  大教堂空曠寂靜，穹頂有大量充滿神秘氣息的壁畫點綴。

  周圍牆壁前則矗立著諸多雕塑，有的似神靈般威嚴，有的則如惡魔一樣醜陋。

  但奇妙的是，在這座教堂最核心的地方，供奉的卻不是某位神靈，而是一台做工複雜，造型老式且笨拙的金屬打字機。

  一位身著灰色亞麻長袍的消瘦老者正跪坐在這台打字機前，面露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一群身著黑色大衣，臉上帶著各種面具的神秘人，則跪坐在老者身後的潔白地表處，一雙雙眼睛匯聚在那位老者身上，神色滿是期盼。

  只是老者始終沒有說話，仿佛在思索一個十分深奧的問題。

  「盧卡主教。」

  終於有一位黑衣人忍不住開口了，「命運之子到底……到底揭示了什麼？」

  「一個天大的秘密。」

  消瘦老者低沉回答。

  「指向何處？」另一位黑衣人語氣興奮地詢問。

  「我還在思考。」

  老者搖頭說道：「記載祂話語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未知語言，雖然很簡短，但我沒有把握能夠徹底破譯它。」

  這話讓大教堂中的黑衣人們面面相覷，一個個似乎顯得有些無措。

  站在老者身旁，卻被視若無睹的梅倫也好奇的伸長脖子，瞄了眼老者身前那台打字機。

  可惜，什麼都沒見著。

  「那麼，我們還能有機會聆聽祂的啟示嗎？」有黑衣人又問。

  「當然。」

  老者毫不猶豫地回答。

  「既然祂回應了我們，那麼祂的降臨就已是不爭的事實。只是，想要再次聯繫祂，我們需要比這次級別更高的祭品。」

  「您有目標了？」

  「永夜之地的寒冷與死亡之神，正在復甦邊緣。」

  老者說道：「找到它，喚醒它，囚禁它，作為祭品，把它獻給我們的命運之子。」

  「可是……」

  有黑衣人聞言語氣遲疑，「那裡是教會的領土範圍，短時間內，我們可能沒辦法滲透進去。」

  「格蘭尼·凱撒，聖教軍副軍團長，教會的上帝之手，生命耗盡，已經瀕臨死亡。」

  老者回應道，聲音愈發縹緲，連帶著周圍清晰的世界，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他期盼神跡降臨，挽救他的生命。」

  「命運之子就是神跡。」

  「所以，去聯繫他，去向他傳播真理之光。如果他不想死，他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員。」

  「但是否能博得命運之子的青睞，就要看他的運氣了……」

  聲音消失，朦朧畫面徹底破碎，周圍復又陷入了之前那種深沉的黑暗。

  但這次黑暗持續時間並不久，新的景象就悄然浮現而出了。

  只不過相比之前那次，這次景象顯得有點模糊，似乎發生地比剛才更「遠」——

  同樣是一處廣闊的廳堂，明亮且華美。

  只不過這裡並非教堂，而是一間會議室。

  窗外雲層蕩漾，無聲顯露出這間會議室並非處於正常地界。

  十多位衣著考究的中老年男女，圍坐在會議室中央的長桌周圍，默默傾聽著會議桌前方一位老者低沉的敘述。

  「叛軍已經攻破了聯合王國首都，查理三世即將被送上斷頭台。」

  「大量混血巫師齊聚首都附近，還有那群該死的真理教徒，我們魔法部的人無法靠近，更難說對國王進行施救。」

  「封印出現鬆動，魔潮重新降臨一事，已經不可避免……」

  他最後總結道：「我們應當早做準備了。」

  這話讓默默傾聽的與會者們開始交頭接耳，一個個臉色凝重。

  脾氣暴躁的，甚至忍不住低聲叫罵了起來。

  梅倫仔細傾聽了一會，發現這些人罵的，正是之前提到的真理教徒，仿佛這群人是什麼罪魁禍首。

  不過單純叫罵其實也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仿佛局外人一般的梅倫於是在這處會議室內轉悠了起來。

  然後他就發現，這些人當中，竟然有一位是他認識的——

  坐在會議桌左側上手位置的切爾西夫人。

  在這處「夢境」，夫人仍舊是一頭金髮盤起，手上套著及肘的白手套，打扮典雅精緻，表情淡定，正坐在那裡喝著一杯薑茶。

  「伊莎貝拉，你怎麼看？」

  眼見會議室中的眾人沒有誰率先開口，之前那位講話的老者將目光看向了切爾西夫人。

  夫人沒回應，而是轉頭看向會議桌角落的另一個人。

  那人是一位身著黑色大衣，花白頭髮稀疏，臉上長滿老年斑的老人，看起來老態龍鍾，起碼八十歲往上了。

  而隨著切爾西夫人目光看去，與會者們紛紛將視線投放到了這老人身上，各自神色十分複雜，厭惡、排斥、尊敬、敬畏……

  「第一重魔潮雖然會帶來無數災難與死亡事件，但它並不會對世界現有秩序進行徹底的毀壞。」

  被諸多目光注視，老者慢吞吞地道：「所以就算我們這次失敗了也不要緊，接下來的第二重才是重點，也是必須要阻止的。」

  「但看那群瘋子目前的行跡，我們懷疑第二重魔潮開啟的關鍵，可能在北方帝國。」

  有人說道：「帝國一向與我們魔法部不和，我們在那邊很難有什麼動作。」

  「所以，我們需要在帝國增強影響力，」老者回答。

  「如果能這麼做，我們早就做了。」

  有人冷聲道：「至於用你來說？」

  老人聞言瞥了說話之人一眼，沒回應，而是轉頭朝會議室外招呼了一聲。

  於是一位清秀修女，就牽著一個讓梅倫感到十分眼熟的少女進入了會議室內。

  「莉莉·科齊亞，從小在格雷厄姆市長大，我們協會的一員。」

  老人朝會議室眾人說道：「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北方帝國長公主卡特琳娜，與威廉·潘托利亞的女兒。」

  「你是說？」

  有幾個人聞言面色一怔，隨後看向少女的目光立即變得十分興奮。

  「凱撒的背叛導致那群真理教徒成功刺殺了皇帝，攝政王暫理國務，但帝國總歸需要一位新皇。」

  老人慢條斯理地道：「按照他們的祖訓，擁有皇室血脈的人都有競爭機會，所以，為什麼不能是我們的莉莉？」

  「這很難。」

  有人冷靜地說道：「她的長公主母親不會給她帶來絲毫根基，她的年紀在這件事上也處於劣勢，想要將她推上皇位，機率太低。」

  「但她是我們的一員，而且還是潘托利亞家族的成員，一位純血。」

  老者意有所指地道：「將她推向皇位，過程固然艱難，但如果成功……」

  用不著他多說什麼，會議室內的眾人就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顯然有所心動。

  不過，隨著當事人突然舉起了手，這些人的交談聲迅速弱化，最終變得一片安靜。

  「潘托利亞家的孩子，你有什麼想說的？」一位老人語氣和藹地問。

  「我想問，梅倫在哪裡？」少女蹙眉詢問。

  「他失蹤了。」

  有人回應，提起這個名字時就下意識的語氣不悅，「最後傳來消息時是在前天晚上，那時候他還在聯合王國首都。」

  「你們應該儘快找到他。」少女說道。

  「那傢伙失蹤是常有的事。」

  有人聞言笑眯眯地道：「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想他也不會遭遇什麼意外。」

  「沒準這次就出現意外了呢？」少女堅持道。

  「你找他有事？」之前始終沒說話的切爾西夫人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是的！」

  「什麼事？」

  「如果你們要我去爭那個皇位。」

  少女說到這裡時深吸了口氣，隨即鼓起勇氣大聲說道：「你們就必須要梅倫來幫我！」

  「然後。」

  在大量人眉頭蹙起下，少女的聲音逐漸微弱。

  伴隨著的，是周圍尚算清晰的畫面開始朦朧破碎。

  「如果我真的當上了皇帝，我要梅倫當我的首相！」

  ……

  黑暗復又吞沒了一切，嘈雜的噪音悄然從周遭襲來。

  而這次，黑暗持續的時間非常久，久到讓梅倫忍不住懷疑起了，是不是這場「夢」基本就這樣了。

  直到一抹微光浮現，將一幅模糊畫面照入梅倫眼中。

  這畫面非常朦朧，就像是被打了厚厚的馬賽克，模糊的根本看不出具體細節。

  只能看到一個大體輪廓——

  三個人正站在一處空地，其中一個躺在地上，似乎陷入昏迷，另一個人攔在昏迷者身前，阻擋著最後一人的靠近。

  「讓開，伊莎貝拉！」

  洪亮、威嚴，卻充滿憤怒的聲音從第三人口中響起，聽起來倒是很清晰。

  「如果你再護著這該死的褻瀆者，那麼我就連你也一起殺！」

  「他是我的學徒。」

  熟悉中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隨之傳來，「而不是什麼褻瀆者。」

  「你休想再狡辯！」

  威嚴聲音大聲道：「這該死的傢伙，把他身上那股騷臭味灑遍了天國之泉，不是褻瀆是什麼！？」

  「我怎麼沒聞到這裡有什麼騷臭味？」

  似乎是切爾西夫人，卻又有些不一樣的聲音說道：「那只不過是一些石楠花的氣味罷了，雖然不太好聞，但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懂？！」

  威嚴聲音更加憤怒了，卻也愈發微弱。

  「那就讓我說的直白一些罷！伊莎貝拉，你的這個該死的學徒，剛才脫了褲子，在我們神聖的母……」

  模糊畫面破碎，話音徹底消散一空。

  隨後，在梅倫沉吟的注視下，周遭黑暗緩緩褪去，外界的噪音與肌膚觸碰被褥的柔軟感受悄然傳來。

  混血協會的臥室內，睡在床上的梅倫隨之睜開雙眼。

  「搞什麼飛機？」

  他暗暗納悶，仍在思索著剛才做的那場夢。

  看樣子，他夢到的應該是未來的一些景象？

  可是，夢中的一些東西卻讓梅倫有些似懂非懂。

  比如所謂的真理教徒，所謂的魔潮，還有那所謂的天國之泉……

  「應該是假的吧。」

  從床上坐起身時，梅倫心想。

  「不然，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猥瑣的事情？」

  如此想著，他卻將目光看向了不遠處臨窗擺放的書桌。

  或者說，看向了書桌上擺著的幾本《巫師百科全書》。

  剛才這場漫長的夢境內容雖然離奇了點，但好歹是使用黑色命數後出現的，所以梅倫也不可能真的不去重視。

  然而，裡面有太多東西，讓他感到陌生了。

  梅倫覺得，自己接下來有必要對此進行一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