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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9:04:57 作者: 許甜酒
「不許走。」她尖嘯著,忽然用自己的身體撞向旁邊搖搖欲墜的機械高架,「誰也別想活著從這裡離開……」
一瞬間,葉鷺忽然聽到一聲聲巨響從上方落下,她耳朵震得生疼,只覺得濕漉漉的溫熱感從後背滲透過來,她聞到一股甜腥的氣味,有些像是陳晏起身上的香水味,又像是鋪天蓋地的熱血將她緊緊擁抱。
黑暗裡的火星迸濺,像夜空里的星星,怎麼數都數不清。
葉鷺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好睏好睏。
她想偷懶睡個覺,耳畔總傳來誰的呼喚聲,她努力回想,忽然記起原來是陳晏起,她還有欠著陳晏起東西,她還有沒能完成的心愿。
葉鷺感覺身上也像是被剛剛被縫補過一樣的疼,她念出陳晏起的名字,她想說更多的話,可每次張開嘴總是鮮血比話還多。
好疼啊。
但她卻不知道該說哪裡疼。
葉鷺微微抬起被陳晏起握在掌心的手指,她感覺身上好冷,凍得她四肢都要僵硬住了,陳晏起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撐著上半身,騰出手一遍遍地擦拭她臉上血漬,可是鮮血卻怎都擦不乾淨。
頭頂身側不斷有吊杆和木板砸落下來,葉鷺隱約看到火勢沿著舞台蔓延過來,可陳晏起就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就這么半跪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上,兩條腿都鋪在自己的身側。
她覺得身上好像暖和一點了,可是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就好像有人用軀體作為墓室,將她囚禁在不見天光的土壤里,她覺得透不過氣來,開始覺得恐懼。
「別怕,馬上就有人過來,我在的。」
葉鷺身上的綠裙子被鮮血浸得混濁發黑,陳晏起用四周的材料幫她簡單固定好身體,他用袖子擦過她的臉頰,忽然看到她慢慢地開口,像是要說什麼重要的話。
「怎麼了?哪裡疼嗎?」
陳晏起努力讓自己理智鎮定,可他渾身都在顫抖,看到葉鷺還在說話,他用手肘抵住地板上的殘破燈具,拖著身體又往前匍匐了一段。
葉鷺突然哭了起來,她像是急壞了,忽然握緊了他的手指,拼盡全力地嗚咽出聲。
救援隊趕到的時候,兩個人幾乎已經昏厥過去,只是兩隻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
「怎麼辦?女孩一直握著,想辦法弄開,拖下去兩個都得死。」
陳晏起被身上的疼痛驚醒,記憶的羅網裡透出一道光,他隱約聽到很多年前,也有人曾在廢墟的外面焦急等待,說過同樣的話語。
「你們先出來一個人,不然兩個人都救不了。」外面的人使勁催促,可是他眼下的女孩卻戰戰兢兢,就像是被嚇壞了的小鳥,縮寫翅膀鑽在自己的懷裡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
「給你十秒鐘。」陳晏起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瞥了眼外面被人苦苦支撐著的沉重夾板,語氣輕的像是在哄騙小孩:「跑快點,出去了我許你一個心愿,做什麼都行。」
黑暗漸漸褪去,陳晏起終於看清了記憶里葉鷺臉頰微紅的小臉,她眼底的光像星辰一樣,似乎要把他的話永遠刻在心裡。
你欠我一個心愿,要算數的。
我欠你一個心愿,什麼都行。
可後來很多年,她曾說過自己欠他很多東西,唯獨沒有提過這一次,而現在,她終於開口了。
她央求他說,
「陳晏起,放我走。」
就像六年前的那個清晨,他為她找來了再不枯萎的花朵,她明明緊挨在他的懷裡,語氣里卻毫無生氣地說:「陳晏起,我們再也走不出這個冬天了。」
耳畔無數催促聲里,陳晏起只分辨得出葉鷺在不斷地喊著他。
在操場上,在天台上,在圖書館,在食堂餐廳。
她喊著他的名字,可又像是喊著別人。
一疊疊自行車鈴聲中,他清晰地聽到了。
她喊的是:「陳晏起。」
陳晏起驀地驚醒,睜開眼的瞬間,他看到身側的葉鷺眼角滑落一道淚痕,他手指微動,在焦急驚喜的詢問聲中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慢慢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葉鷺的手指。
「乖。」他像是笑了一下,眼中裝滿了她說:「該走了。」
*
葉鷺出院的那天,正好是這一年的立春,
三天前,葉鷺從伯凱口中得知,陳晏起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只是頭部遭受過重擊,甦醒之後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慢慢才想起來一部分。
據日常負責他治療的心理師解釋說,記憶缺失和病人的主觀意志也有關,如果病人的心理情況長期處於超負荷狀態,會有機率觸發自我保護機制。
「保護機制會過濾一些對他造成致命打擊的記憶,這些事對他來說都是負擔,忘了不算什麼壞事。」
見葉鷺還算平靜,伯凱才繼續道:「前兩天段鳴川出獄,晏哥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我還以為他忘掉了那檔子事,沒想到他轉頭就把人丟去了屠宰場。」
他頓了一下,突然看向葉鷺,有些遲疑,「鷺鷺,晏哥扔掉了書房裡的東西,移除了院子裡的玉蘭,在新聞里看到你的照片,還問我們你是誰。」
伯凱坐在葉鷺對面,手裡的雞湯幾乎被他攪得粉碎,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說,「醫生說,晏哥缺失那段記憶,幾乎全是你。」
「你有沒有後悔過?」離開的時候,伯凱突然停在門口問,他眼底含著愧疚,似乎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確定,現在的結局到底算不算如願以償,「這對你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