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媽媽 奶奶

  車停在老家院子門外，陳宇準備下車的時候，才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自己這次回家，什麼也沒買，是空著手回來的。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空，第一次回老家見爸媽和奶奶，卻空著手回來，屬實不應該。

  但，此刻他都已經來到家門外，要掉頭離開嗎？

  他微微遲疑，便推開車門下車。

  禮物下次來的時候，再補上。

  今天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進去看看吧！

  於他而言，這是夢一般的感受，在原時空，他爸媽、奶奶在他22歲那年，都去世了。

  而在眼下這個時空，他卻還有機會見到他們，走進眼前這個院門，就能看見。

  他不想再等了。

  眼神複雜的陳宇，一步步走進院門，呼吸都屏住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既期待又激動，還有點兒忐忑。

  他怕眼下的這一切真的是一場夢。

  這種感受，沒有失去過所有至親的人，很難感受。

  當陪伴你從小長大的所有至親，都離開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無牽無掛地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感覺？

  陳宇在原時空的時候，品嘗著這種感覺十幾年。

  孤單、孤寂的感覺，幾乎每天都與他如影隨形，即便走在喧鬧的大街上，穿梭在人頭攢動的人群里，他依然能感覺到孤單。

  就像有句話說的那樣：熱鬧是他們的，與我無關。

  而今天，他竟有機會再見到爸媽和奶奶，在原時空早已去世多年的他們，早就只能出現在他陳宇的夢中。

  可今天、馬上他就能在現實中，再見到他們。

  這事擱在誰身上，不覺得如夢如幻？

  終於，陳宇跨進敞開著的院門，左前方忽然傳來一陣犬吠聲，他下意識循聲望去，看見院子左側的菜地旁邊，有一條白色獅子狗站著兩條前腿，後腿趴伏在地上，正昂著頭對他叫喚。

  見陳宇望來，這獅子狗立時就停下叫聲，並迅速起身，歡快地衝到他面前，圍著他的腿腳打轉，不時還用身子親昵地在他小腿上蹭兩下。

  陳宇的目光沒有在它身上停留，他怔怔地看著菜地里，佝僂著身子，手腳遲緩地在摘辣椒的奶奶。

  和他在這個時空的記憶一樣，奶奶的頭髮全白了，也稀疏了，臉上的皺紋叢生，此時她緩緩抬頭望來，看見陳宇的時候，她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讓渾濁的老眼看得清楚一點。

  「誰呀？你找誰？」

  她沒有認出陳宇。

  她的老年痴呆好像又發作了。

  看見一直最疼他的奶奶，如今竟然都認不出他來，陳宇的眼眶立時就紅了，眼眶中有淚水在打轉。

  他抿著嘴唇，快步走過去，幾步跨進菜地中，伸手攙扶著奶奶瘦骨嶙峋的手臂，強忍著心裡的酸楚，他擠出笑容問：「奶奶，你在幹嘛啊？家裡沒菜吃嗎？還要你來摘菜？」

  老太太偏著頭，皺著眉頭，仔細盯著他看了又看，眼神透著疑惑，聞言，她咧嘴一笑，陳宇看見她嘴裡已經沒幾顆牙齒。

  「我在摘辣椒呀，我家小宇最愛吃我炒的辣椒炒蛋了，他快放學了，我摘點辣椒炒給他晚飯的時候吃。」

  老太太笑呵呵地說著，又疑惑地看了陳宇兩眼，「哎，你是誰呀？你認識我家小宇嗎？」

  陳宇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撲簌而下，一時間，他心裡難過不已。

  奶奶果然還是最愛他的。

  儘管她腦子已經不清楚了，已經認不出他來，可她還記著她的大孫子喜歡吃她炒的青椒炒蛋，還要再摘青椒炒給他吃。

  「奶奶……」

  陳宇哭著抱住奶奶瘦小乾枯的身子，淚流滿面。

  他想奶奶，在原時空，在奶奶去世多年後，他仍然會常常夢見她老人家。

  那時候，他每次夢見奶奶，哪怕意識到那是夢，他也不願意醒來。

  「欸？你這孩子？你怎麼抱著我老太婆哭呀？你到底是誰呀？你來我們家幹嘛的？」

  老太太嫌棄地推著陳宇，疑惑地打量著他，追問他到底是誰。

  陳宇悲從中來，一邊抬手抹著臉上的淚水，一邊擠出大大的笑容，「奶奶！你好好看看我的臉，我是小宇！我就是小宇啊！」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更疑惑了，緊皺眉頭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緩緩搖頭，「不是！你騙我老太婆，我家小宇還是個孩子呢！他還在上高中，他還沒參加高考呢！你這個老幫菜，這麼大的人了，還好意思冒充我家小宇？你是騙子！對！你肯定是個騙子！我跟你說，我不買保險，我也沒錢，你騙我一個老太婆沒用……」

  陳宇：「？？？」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小樓大門處，傳來他母親黃素英的聲音，「小宇！你這時候怎麼回來了？你奶奶這時候腦子又糊塗了，你跟她說什麼都沒用，就別跟她浪費時間了！過會兒，說不定她就好了，對了，你晚上要在家裡吃飯嗎？你媳婦、孩子呢？今天沒跟你一起回來？」

  陳宇緩緩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母親。

  眼前的母親，相比原時空他記憶中的勤勞節儉模樣，變化真的很大。

  明明已經快六十的人了，卻打扮得很潮。

  牛仔短裙、紅色蝴蝶衫，腳上是一雙黑色半高跟的高跟皮鞋。

  頭髮染了、也燙了。

  染成淡黃色的頭髮，燙成了大波浪。

  此時站在門口的她，手裡還抓著一把瓜子，在磕著。

  女大十八變？

  陳宇愣愣地看著這副模樣的媽媽，腦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老話。

  問題是——這老話本來是形容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之後的變化之大。

  並不是用在中年婦女，變成老太太的。

  「嘿！傻看什麼呢？發什麼呆呀？我問你話呢！你老婆孩子今天沒跟你一起回來？你晚上在不在家裡吃飯呀？你要是在家裡吃，我一會兒煮飯的時候，就多放點米，再多炒兩個菜。」

  黃素英奇怪地看了眼傻愣在那裡的兒子陳宇，說話的語氣有點不滿了。

  陳宇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了，我晚上回去吃飯，對了，我爸呢？又去打麻將了？」

  黃素英隨口道：「嗯，他現在跟長在牌桌上了沒兩樣，別說他！一說他，我就來氣！」

  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