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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45:22 作者: 西山魚
這個人——
這個人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一瞬間烙印在記憶深處的冰冷再次出現,他又回到了記憶中的那天。
寒冷徹骨的水仿佛再一次灌滿他的身體,他在沉重的水中拼命地掙扎,水嗆入他的口鼻,他拼命地等待著家人來救他,可是等來的只有無措而絕望的下沉。
這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是從窒息的恐懼中驚醒。
到現在,他都不敢靠近任何水源。
他以為隨著時間,他已經漸漸淡忘了這種恐懼,而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夢魘只是盤踞在他內心深處,從未離開過。
「予安——予安——」
莫因雪察覺到不對勁,對面的少年像是一瞬間陷入到極致的惶恐中,他捏住少年的肩膀著急一聲聲呼喚。
少年卻只是抬眸看著莫因雪,雙眼卻毫無神采,嘴唇都被咬得死緊,絲絲血痕從嘴唇中滲透出來,像是陷入到痛苦的回憶中,可是明明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少年卻反而將脊背挺得筆直,像是和某種東西倔強地對抗著一樣,不肯露出任何膽怯的神色。
莫因雪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是那張照片的問題。
看著少年的樣子,莫因雪按捺住內心的慌亂,一聲聲耐心又溫柔地在他耳邊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終於他的聲音像是喚醒了少年片刻的神智,少年此刻就像是明明害怕卻豎著渾身硬刺的小刺蝟。
而倔強的小刺蝟卻向他收起保護自己的尖刺,撲倒他的懷裡。
莫因雪渾身一僵,片刻後才擁抱住少年,他下巴抵在少年的發間,一下下拍著少年的脊背,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此刻少年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般蜷縮在他的懷裡,他一遍遍心疼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予安——」
溫暖的樺樹香氣從鹿予安鼻尖一點點湧入,懷裡的溫度讓他如墜冰窟的身體重新感覺到溫度。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莫因雪,此刻他心裡突然湧出一個念頭。
如果是莫因雪的話,自己一定不會被放棄的,他慢慢摟緊莫因雪,恢復了平靜,他抬頭注視著莫因雪漆黑的眼睛,抿了抿唇,袒露了他埋在心裡最深處的秘密:「我知道他是誰,他姓於,並不姓王。他曾經是鹿正青的朋友。」
「我也知道他會去哪裡。」
*
醫院的病房裡。
鹿正青並沒有察覺到這段時間鹿望北出現的越來越少。
大概是靜心養病的原因,他開始頻繁的夢見以前的那些事。
夢裡他又回到了讓他懊悔一生的那天。
那天,明明是長子的生日,但是他卻要去公司處理和前股權人的糾紛。
「行吧,你去吧。」摯愛的妻子摟著他們的安安嘆氣抱怨:「我們家啊,你和望北都是一樣的性格,又倔又臭,老於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你別一板一眼地逼得人上絕路,當初也是他幫了我們。」
「怎麼到成我的錯了。一事歸一事,當初他幫了我,我感激他,但是老於挪用公款是公司的事,怎麼能混在一起。」他不滿地反駁道,看著妻子懷裡咯咯笑的張著手要他抱抱地予安,他換了一副口氣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陪望北過生日。」
「等我處理完,處理完我就陪你們一起去瑞士滑雪——我們的安安還沒有見過雪是什麼樣子呢。」
他笑著把妻子懷裡嬌氣的小糰子抱起來舉高,懷裡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奶聲奶氣伸出手:「爸爸,不要向上次一樣騙我哦。」
「爸爸什麼時候騙過你?」
向來嘴甜的小兒子開心地在他臉側親了親說:「爸爸最棒啦。」
「爸爸當然是最棒的。」
「你就自誇吧。」妻子無奈搖頭:「你啊和望北一樣都太一根筋,每次遇到問題啊——要我說啊,只有我們安安是最勇敢的,我們的家以後就只能靠著安安啦。」
明明是玩笑話,懷裡的孩子卻像是接過了什麼重擔一般,鄭重其事和媽媽說道:「媽媽,我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家的!」
鹿正青猛地從夢中清醒過來,他看著空蕩蕩的病房,才發覺——
原來是夢啊。
妻子已經許久沒有進入他的夢裡。
當年哪怕他從未因為孩子的意外而責怪過妻子,但是妻子還是積鬱成疾,永遠地離開了他。
那時的他對妻子的話不以為然。
妻子看人總是一針見血,那時候妻子經常就會說他什麼都好,唯獨一點——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遇到問題解決不了就會開始逃避。
那個時候,他對妻子的話是不屑一顧的。
年少掌管鹿氏的他怎麼會是一個接受不了失敗,遇到問題就逃避的人呢?
他想起妻子夢裡所說的,心中只剩下苦笑。
他現在才發現妻子說的都對。
如果不是他——
他們的家又怎麼會走到現在的地步呢。
如果當天,他能夠陪著妻子,那麼予安又怎麼會跑出妻子的視線。
如果他能夠履行一家之主的責任,好好保護他的孩子們,他的孩子怎麼會受這樣的苦。
如果他能夠作為丈夫寬慰內疚的妻子,妻子又怎麼會因為重病而早早離開。
而予安回來之後,他作為父親如果能夠平衡一切,而不是放任一切,予安又怎麼心灰意冷地離開,他始終記得予安看著他濡慕的眼神,而他一點點磨掉了予安眼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