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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45:22 作者: 西山魚
《上林春色》那幅畫買家爽快,給的價格也高,但是也要求他去打聽李月逢的事情。
他收人錢財幫買家四處去問,奈何當年負責收畫的夥計都已經過世,照德齋了解李月逢的也不多,翻來覆去也只找到見過李月逢幾面的夥計,老闆只以為老人是喜歡李月逢的畫,所以想了解畫家的情況。
他連忙招呼夥計過來。
那夥計撓頭道:「我也是跟著師父時見過老李幾次,要不是《上林春色》是我師父入庫的,我還真不知道你們說的李月逢就是老李。」
他停了停,將記憶里的那些一股腦全說出來:
「老李啊,這個人脾氣可怪了,不愛和人說話,身體也不行,那雙眼睛一年比一年瞎的厲害。」
老人顫抖說:「你說他眼睛看不見了?」
夥計唏噓道:「是啊,說起來他怪可憐的,孤苦無依的一個老頭子,畫也沒有人買,前幾年我看看到他一個人推車在地鐵口,籃球場賣些雜貨,這兩年也都沒看到他,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不可能!」老人幾乎立刻反駁道,他無法相信他聽到的。
大弟子和外孫從未說過這些事情。
師門裡他最疼愛的小師弟,這一輩中天資最卓絕的那個,怎麼會潦倒至此呢?
怎麼情願這樣都不肯回家呢。
小師弟和他差了接近20歲,雖然說是師弟,但由他一手帶大,和自己孩子也沒有多少區別。
小師弟負氣離開幾十年,他就牽腸掛肚了幾十年。天南海北,只要一有師弟消息,他就立刻前往。
每逢佳節,念及師弟,他總想著師弟憑藉那一身才華,定然也不會過得差,只有這樣,他夜裡才能勉強入睡。
他從收到信開始,就恨不得立刻趕到南市,奈何老弱身體不允,他從大弟子支支吾吾口氣中,聽出他有所隱瞞,便再也按捺不住,瞞著所有人來南市,沒想到竟然聽到這消息。
只是一瞬間,顏老像是失去了精氣神,身體都佝僂起來,握著拐杖的手指微微顫抖,嘴唇扇動好幾次,每次都因為心中溢滿的酸澀而問不下去,最後他閉了閉眼,將眼底的濕潤慢慢逼回去,才問啞道:「那——那他看起來過得可還如意?」
「如意?我不是老李,我可不知道。」夥計唏噓不已,想了想又補充:「聽師父說,老李前幾年收了個天賦絕佳的小徒弟,寶貝的不得了,天天帶在身邊,和他孫子也沒有區別。年老有這麼個孩子在,也算是有所慰藉。」
顏老久久沒有說話。
是了,小師弟孤高倔強了一輩子,從沒有求過人,能寄出那封信,小弟子對他來說定然極其重要。有這麼個人陪伴,小師弟不至於孑然一身。
他總算有了一絲欣慰。
夥計忍不住問道:「你認識老李嗎?」
顏老半晌才開口,聲音蒼老道:「不認識,只是喜歡他的《上林春色》罷了。」
大徒弟和外孫處心積慮的瞞著他這些,那他也如他們願無知亦無憂。
等找到師弟,他定要問問師弟怎麼如此狠心,多年音信全無,受盡委屈也不肯回家。
鹿予安全部聽到耳里。
這還是李老頭過世兩年後,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
他才發覺,李老頭似乎從沒有離開過他,他的音容笑貌還浮現於眼前。他陪伴了李老頭,李老頭何嘗不是陪伴了他呢?
鹿予安看向老人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有人還喜歡李老頭的畫,他在九泉之下也定然開心。
突然,哎呀一聲從老人那個方向傳來。
老闆將畫遞給老人,老人接住的時候一時不慎,碰倒了敞開的墨水瓶,烏黑的墨水翻到在畫卷上,畫卷白色的宣紙瞬間就被墨跡暈染了一大塊,雖然及時拿開還是污染了畫面。
顏老惋惜的輕嘆一聲,讓老闆依舊將畫裝在錦盒裡。
他買的是一副牽牛攀春圖,籬笆上爬著一簇牽牛花,畫中幾隻蝴蝶,輕盈雅致,牽牛花妍麗嬌俏,粗看只有骨螺紫和胭脂紅兩種顏色,但細細一看從紫到紅竟然有十多種色彩過渡,色多卻不雜亂,用色大膽卻遊刃有餘,筆觸靈動很有他早年的風格,但又不失自己的雅致。
第一眼他就看出來不是自己的畫。
他確實很喜歡,才用高價買了下來。
被墨水污了,著實可惜。
那邊的動靜,讓鹿予安一愣,他剛剛只聽到老闆胡謅那副畫是顏老的作品,並沒有看到那副畫的樣子,此時他看過去,才發現那竟然是自己剛剛跟著李老頭畫畫時候的作品。
那個時候李老頭眼睛還行,畫風是過往的俊逸,能固定賣出去一些的,有次他朋友還上門選畫,他的這幅畫就順帶被買走了,沒想到多年後才再次見面。
但——
鹿予安皺眉,那瓶墨水原本放的非常遠,要不是有人故意拿過來,根本碰不到。
果然,結帳的時候,那副畫的價格比原本後面多了一個零。
老闆只打算做一錘子買賣,斬釘截鐵道:「肯定是您老人家聽錯了,價格一直都是這個。您剛剛付的就只是定金。」
「本來您不買也就算了,可是現在畫都髒了一大塊,賣不出去了,老人家你不會不認帳吧?」
這幅畫是前幾天從倉庫裡面翻出來的,搞不清楚在哪裡收的,應該也是不知名的畫家,看著顏色好看。他掛了出來隨口報了個價格,沒想到還真有冤大頭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