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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45:22 作者: 西山魚
    「咦——」楊春歸拉起鹿予安的手腕,拇指和食指細細捻磨,青綠色的粉末在他的指尖碾碎,他眉目舒展,面色驚喜:「確實是石青,這種天然顏料少見得很。」

    所謂石青是用礦石做的一種顏料,這種顏料比起世面上流通的顏料,顏色更加鮮艷,是礦料通過特殊的方法研磨得到,在宣紙上被礬水固色後能夠百年不變色,而予安身上的是五青,就是反覆研磨製作五次後得到的顏料。

    這種東西買都很難買到,只鑽研國畫的人才會有。

    楊春歸側頭深深看了眼鹿正青:「你怎麼說予安不會。」

    他的聲音中隱隱帶著責備。

    如果說予安剛剛回來,鹿家不知道還情有可原,可是予安都已經回來這麼久了。

    為什麼他的家人卻好像對他一無所知呢。

    孩子不愛說是孩子的事情,但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也是每個家長應該去做的。

    鹿正青看向鹿予安,心裡湧起莫名的滋味,在他眼裡——頑劣不堪的予安永遠也無法和丹青,亦或者畫室里宛然一笑的妻子聯繫在一起。

    而如今,他一眼看過去,予安隱隱也有了和妻子相似的眉目。

    他才恍然驚覺,予安似乎變了。

    鹿正青聲音略微有些艱澀,心裡隱隱有絲愧疚:「我確實不知道。」

    但是這樣的念頭不過轉瞬,就被長子的聲音打斷了。

    「予安是最近學的吧?怎麼沒有和我們說啊?」鹿望北說的輕描淡寫。

    鹿正青也如此想到,可能是予安是最近剛剛學的,所以才沒有和他們說。

    鹿予安其實並不是一個話很多的人,特別是這一年,他越見沉默。

    鹿望北以為鹿予安並不會多少什麼。

    然而鹿予安卻站直,走到他們面前說:「不。不是最近,我學了很久。」

    他只覺得可笑至極。

    這件事他從未刻意隱瞞,只不過他在鹿家整整四年,沒有人察覺,也沒有在意罷了。

    只是此刻竟然被一個只有數面之緣的人發覺。

    他念念不忘十多年的親人又算什麼呢?他年幼僅剩的記憶里那些發誓會永遠保護他的人又去了那裡呢?

    鹿予安看著鹿望北,目光卻越過鹿鹿望北,看著發現他秘密的莫因雪道:「學過幾年,跟著一位很出色的長輩學的,不算正經學過。」

    可除了可笑之外,他的心裡又有種難以嚴明的感覺。等到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被人所注視。

    *

    這件事畢竟只是孩子之間的小事。

    晚宴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菜色按照客人的口味,都偏清淡。鹿予安沒什麼胃口,結束後溜去廚房用小瓷盤短了塊蛋糕出來。

    從廚房回到的路上,鹿予安遠遠看見莫因雪端著香檳在花園和鹿正青幾人相談甚歡,他腳步慢慢有些遲疑。

    月光下,莫因雪穿著白襯衣,身形高大,但襯衣下的身體緊實,大概喝了酒的原因,襯衣解開最上方的兩個扣子,站姿也有些散漫,哪怕是這樣的,他也有種莫名矜貴的氣質。

    這種氣質他在鹿家父子身上見過,他們往來談笑的人身上大多也是這樣,自信驕傲,仿佛永遠不會恐懼來自未來的不確定,鹿予安很不理解,他總覺得未來是一片黑暗的,黑暗中總是隱藏擇人而噬的野獸,只要放鬆警惕,就會粉身碎骨。

    他不明白為什麼在那些人眼中,未來為什麼是光明,美好的。

    但這種氣質卻能自成一個圈,將他永遠排斥在外。

    曾經他很想假裝自己也有,但是他發現這種氣質,是裝不出來的,這是用數輩的財富權利堆積出來。

    所以他還是不喜歡莫因雪,也不喜歡那些人。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那邊鹿正青似乎有事離開了一下,留下莫因雪一人,他似乎是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兩人的目光隔著長長的花園對視。

    走廊其實並不窄,但莫因雪見他走過去,端著香檳,微微側身,給他空出一片不算大的。

    他發覺少年有很強的領域意識,不喜歡別人的靠近。

    鹿予安抬眼看了看那一片空間,卻沒有靠近,只是停在兩步外,停在一個莫因雪身上淡淡的樺木香氣,並不會讓他覺得難受的距離,然後才用手中的小勺子,一下下的搗著盤子中的蛋糕,卻遲遲沒有說話。

    鹿予安其實並不擅長和莫因雪年長男性說話的。他以前認識的那些年長男性,身上總是有著散不去菸酒味,大著嗓門在場子裡吆五喝六。

    而莫因雪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喜歡閒聊的人。

    莫因雪知道鹿予安是有話想要說,可能是解釋下午的事情,或者是詢問晚上剛發生的事,他靜靜等著鹿予安開口。

    但是鹿予安遲遲沒有開口歐說話,只是慢慢吃著那塊不大的蛋糕。那塊不大的蛋糕上,有一層淺淺的棕色巧克力淋面,上面點綴了一片薄荷葉,平平無奇的甜點。

    但少年吃的很認真,連蛋糕旁邊的碎屑都認真的用小勺子送到嘴裡,絲毫也不浪費。

    少年的性格,其實莫因雪並不認可,少年人的世界總是非黑即白,鹿予安倔強剛直,在他看來很沒有必要。

    端著香檳的莫因雪淺淺嘗了玻璃杯中的液體,想了想開口引導:「很好吃嗎?」他是同輩之中的長兄,也不愛說笑,他習慣了底下的弟弟妹妹們對他的些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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