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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45:22 作者: 西山魚
它甚至還不會打架,鹿予安在附近巷子裡看過幾次它,似乎連它的同類都嫌棄它,每次都被不同的貓群追著打,毫無反手之力,只能被揍得嗷嗚嗷嗚叫。
鹿予安眉目間難得出現了幾分憂慮。
等他死後,小丑貓誰來照顧呢?
他並非沒有想過萬一,只是他從不敢奢望命運的善待。
他二十年的人生就像命運的玩笑,被割裂成截然不同的兩個部分。
五歲前他是鹿家期盼已久的幼子,家裡說一不二的小霸王,父母恩愛,兄長愛護,被捧在手掌心上千萬寵愛,眾星捧月,時間久遠模糊的記憶能夠想到的是滿屋子的玩具,和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點心與蛋糕。
而五歲那年一切急轉直下,他意外落水,大難不死,飄到下游,被一戶沒有孩子的撿回家,他們將他年紀小身體又健康,動了歪心思,想要把他當做養子,存摺這個心,一開始那些人對他還有些耐心,願意哄著他的臭脾氣,直到讓他改口叫爸媽。
他因為年幼記憶有些模糊,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但卻唯獨清楚知道他不是那些人的孩子,模模糊糊的記得媽媽溫柔聲音和爸爸寬厚結實的背,始終堅持那些人不是他的爸爸媽媽。
哪怕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們才是自己的父母。
他也從沒有動搖過。
失去耐心的那戶人家嫌棄他這個留下來有沒有用,扔出去又不行的麻煩,曾經有很長時間都把他關到雜物間。
可他雖然生來驕縱,可偏偏一身硬骨頭,無論如何始終不肯改口。
漆黑冰冷的雜物間在他的記憶中留下極其深的印象。
狹窄逼仄的雜物間只有高得只有他仰頭才能看到的一扇窗,這就是雜物間僅有的光源。
那時恰逢大雪天,水泥地的寒冷透過單薄的衣服帶走他身軀所有的熱量,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水泥地投射出小小方格是他僅有熱源。
他努力將自己蜷縮雜物間僅有的方寸陽光下,像只流浪的小狗。
他其實嬌氣,生來怕冷也怕痛。
但是他卻不願意改口,他不停哆嗦著在心裡重複,他的媽媽是最溫柔的媽媽,他的爸爸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爸爸很快就會來救他。
他只要在堅持一下下就好。
他蜷縮著抱著冰冷的自己一遍遍的看著玻璃窗外大榆樹,企圖欺騙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下一秒,爸爸媽媽就會心疼的把他抱起。
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有寒冷,仿佛要把血液一寸寸凍住的寒冷。
可是最後,他的意識已經模糊。
那些痛苦的記憶他已經沒有了,但是他始終記得占據大半個雜物間窗戶視野的虬曲的樹枝。
他認識那種樹,那種樹叫榆樹,爸爸帶著他,在家中院子裡也種下大榆樹,他的房間玻璃窗外也能夠看到大榆樹的一角。
看著那棵樹——就好像回到家裡。
他迷迷糊糊的燒了好幾天,後來那戶人家不想損失照顧他這段時間的花費,又不想讓他病死在自己家,轉手又將他賣掉。
那幾年被賣的經歷,鹿予安一直避免去回想,每次想起他都會被一層層看不到邊的黑暗壓得喘不過氣來。
支撐他走過那些日子,因為他一直堅信,他的爸爸媽媽,一直都在找他。
而他會穿過這些黑暗和他們再次相遇。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光活下去就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他對於家的記憶也慢慢模糊了,除卻一些深刻的記憶,他記不起爸爸媽媽的名字。漸漸的他不去期待,不去期待就沒有痛苦。
後來王茹把他救了出來,後來王茹嫁給了李方嘉,他跟著王茹成為李家的養子。
李方嘉和王茹帶著他搬到城裡,王茹還算護著他,但是她自己都被李方嘉打罵,又能幫助自己什麼?他那時候還小,反而還要護著王茹不要被李方嘉打死。
後來王茹懷孕,生下來樂樂。
那幾年倒是好過,除了自己在家裡越發顯得多餘,李方嘉看甚至願意為了樂樂這個李家三代獨苗,將工廠里的工資拿回來養家。
每天天剛亮,他就搬著凳子,踩在上面,要起來燒好一家人的熱水,再大一些煮好一家人的飯菜。
然而樂樂長大卻越來越不對勁,明顯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帶著王茹送樂樂去醫院,最後確診樂樂的智力有缺陷,需要長期吃藥,情況才不會繼續惡化。
李家原本就捉襟見肘的經濟狀況也因此變得更糟,而李方嘉開始變本加厲,每次他酒後開始發瘋,王茹都撲倒他和樂樂身上,王茹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直到有一次他拿著刀,砍在李方柱的手邊上,他才有所收斂。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鹿家在他走失一年後,因下水救他而落下病根的媽媽病情急速惡化,爸爸聽從世交長輩的意見,算過八字從院收養了和他年紀相仿的鹿與寧。
也許是真的有用,鹿與寧到家後,媽媽的病情好轉了很多,而鹿與寧的存在,也緩解了媽媽因為失去他的抑鬱,媽媽在最後的時間總算有了些許笑聲。
媽媽死後,鹿與寧留在了鹿家,他的乖巧懂事,也極大的寬慰了爸爸和哥哥內心的傷痕。
也一點點抹去了鹿予安曾經在鹿家存在每一絲痕跡。
從此以後鹿家不再有鹿予安,只有鹿與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