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2023-09-05 08:40:40 作者: 程與京
    他從不讓文徵在人前多尷尬一句,她要是話涼久了稍一秒,他總會適時給台階。

    如果文徵不走,或許他們真會有個愉快晚餐。

    即使,他身邊的人很久沒見文徵和宋南津再吃過飯。

    兩年未見他們有什麼聯繫。

    這一次,卻這麼疏離。

    等了兩分鐘,宋南津忽然輕磕指尖,說:「老陳,麻煩您把車給我開吧,您可以提前下去了。」

    細雨一直下,車停下,駕駛座車門一開一合,就這麼易了主。

    宋南津坐了上去,手搭上方向盤,卻並未駛起,也沒有抬頭看她已經遠去的背影。

    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隨著腕錶而下被遮住的那塊宛若黑花的紋身。其實,那不是紋身,那下面是一條疤,當初為了遮掩才紋的。

    無關任何。

    別人每每問起,他只說好玩紋的。

    誰都知道宋南津不是喜歡紋身的人。

    有一年說漏了嘴。是他去年在芝加哥朋友過生,實在是頭一次喝醉了酒。別人搭他的肩調侃說宋南津玩遍圈子,說一直單身的才是真正玩得花的,宋南津就是那心無旁騖的。

    宋南津只不置可否扯唇。

    哪能。

    他自從那年出國後就再無女人了,其實除了文徵,他也從沒有過。他沒回波士頓,而是轉戰芝加哥。

    芝加哥的冬太冷了,氣溫經常低到零下十攝氏度,有時積雪都厚達一米。

    他深夜喜歡一個人坐,在自己公寓的陽台,在樓梯台階上,身旁放啤酒,靜望眼前夜。

    他心裡想文徵。

    是否每個看似灑脫愜意的人,心裡都藏著一個揭不開的疤痕。

    沒人知道宋南津以前最初回國是因為源自家庭的矛盾。

    他有點抑鬱情緒,偶爾厭世,他偶爾怨恨他那父母。因為那年他爸媽鬧離婚,宋南津壓根就沒想自己要怎麼好好過。

    他以前是看不上家裡那個不起眼的孩子。

    那個埋頭苦讀,怕他怕到死的叫文徵的女生。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把她裝到心裡去的。

    可能是那天晚上她被人調笑,騙她要她去路燈底下等宋南津。

    誰都以為她不會去,可她真的去了,在路燈底下站了一夜,只為等一個或許永遠見不到身影的叫宋南津的哥哥。

    他知道後問為什麼。

    她說:「因為你是我哥。」

    她說:「我沒有家人了,只有一個哥哥。」

    宋南津當時看她的視線就變了個樣。

    她有個高中同學,家境貧寒,他不喜歡,要她不要來往,她卻問:「哥,你說,如果我以後找男朋友會是什麼樣?」

    他怎麼知道。

    他怎麼知道那個叫文徵的女孩子以後找男朋友會是什麼樣。

    難道要他主動幫她挑嗎?

    車內。

    一根煙抽完了。

    宋南津望著早已空蕩蕩的路,眼底冷意也沒散。

    那年冬天她考試證件丟了,她焦急得差點哭出來。

    她說:「哥,我只有你了。」

    他在漆黑的夜帶著她去找。

    他說:「文徵,以後有事別找我。我沒那個空。」

    她望著他,眼底泛紅。

    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一刻被觸動了。

    那年南都大學實驗室大火,張寄不在內,文徵抱著他們所謂大賽結果數據找不到出路。

    宋南津知道,第一個衝進去。

    他說了,他失去誰也不能失去文徵。

    那個紋身是為了文徵紋的。

    那是他們吵架,為了一個張寄,他不知道文徵怎麼能做成那樣。

    她姨母病後,她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說:「以後我會畢業,會找男朋友,會有更好生活。而我的這些規劃里,沒有你。我們沒有可能,也永遠不會在一起。」

    宋南津說:「你那麼心狠,你捨得是嗎。」

    她頭也沒回,只收拾東西。

    他甚至不知道文徵怎麼那麼狠的心。

    他慌了,說:「不要,徵徵,你別跟他走,你看我一眼,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值一提?你要什麼,你要錢,我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留下來看我一眼好不好。」

    文徵面色不動,卻一句話也不說。

    他盯著她,卻也自己笑了。

    他點頭,說:「好,你做那麼絕。好,你這輩子敢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死給你看。我敢做到,我說到做到。」

    她腳步停住,終於看他。

    她問:「你是不是瘋了。」

    可沒想到宋南津真的敢。

    他親手拿刀劃自己手腕,劃到血流不止。

    文徵嚇壞了,嚇哭了,過去捂著他傷口說:「不走了,不走了。」

    他卻不怕,看她哭了,就流著血抱著她,說:「徵徵不怕,我們不要哭。」

    他不知道文徵怎麼會那樣。

    她望著他泣不成聲。

    她明明當時也哭了,他知道她是捨不得他的。

    可她還是跟別人走了。

    而現在,那道疤早已消失殆盡,只剩那塊文徵帶他去做的紋身。

    當時傷口好了,文徵為他那道疤呼著氣,說:「宋南津,以後別這樣對自己了行不行,值得嗎。」
關閉